将人送走了,昊刚回到房中,望着独自一人饮茶的东家,静静陪在他的身边。
杯中的茶汤早已凉透,一阵冷风刮了进来,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容玉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时辰了?”
“回东家,子时一刻了。”
这么晚了……
“明日将他们送走,顺便安插一个得力之人在他们身边,他们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我全部都要知道。”
“东家既然还关心京城的事,为何不回去呢?”
“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还回去作甚?”
夜光之下,容玉的目光显得一片情冷,“既然有人替我回去了,那就更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漓就看到一行人向山庄外走去,一眼就认出了周来福,不禁有些疑惑。
吃早膳的时候,眼神便有意无意的看向容玉。
“昨天住在偏院的那些人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回来了?”
“这个要问昊管事了。”容玉淡淡看了她一眼,将粥放到了她的面前,“昨夜发生的事,我可是全然不知。”
“是吗?”
这种话,骗鬼去吧。
在山庄玩了好几日,一家人的心情每日都是高高兴兴的,等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些舍不得。
还剩两日就要应试,李桉儿在家里盯着容玉,要求他务必要尽全力。
要知道,前两年的应试都被他借口逃脱了,今年算是第一年应试,若是考的太差劲,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送茶进来的沈漓,看他还在埋头苦读,不禁欣慰的啧啧出声。
“我还以为,你又在借口拖延。”
毕竟,像这样用功刻苦的形象,实在是不宜放在他的身上。
听出了她的嘲讽,容玉放下手里的书本,接过茶盏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要做到,要不然,那太丟脸了。”
不过是区区一个秀才,有什么难的,完全是他想不想考的问题罢了。
觑着他傲娇的模样,沈漓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鼻尖,露出灿烂的笑容。
“孤高自傲,说的就是你。”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容玉心底很是欢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
“你笑起来真好看。”
闻言,沈漓忍不住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
“好好看你的书吧!”
啧啧,美男的威力就是大,连她这样的老阿姨都忍不住心神荡漾。
虽然有种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但,恋爱的感觉真是美妙啊!
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房间,容玉轻啜一口茶汤,脸上的笑容更盛。
原来,不用等待是这样一种甜蜜的滋味儿。
应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家人将容玉送到衙门后,便焦急的在外等候,而放榜的时间则是在三天之后。
在这期间,李桉儿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好不容易等到放榜的那一日了,李桉儿天色还未亮就拉着大家伙起床。
“赶紧,进城去看榜单,晚了就瞧不着了!”
看婶子找急忙慌的样子,差点连鞋子都穿反了,沈漓就忍不住低笑出声,自动接手做早饭的任务。
“榜单既是贴出来了,就不会跑了,不过是晚些到晚些看罢了。”
怎么还会瞧不着?
“你不知道,参加此次应试的学子众多,单单找名字就是个力气活儿。”
李桉儿嘴上说着,可给两个孩子穿衣服的动作却不慢,“早些去能够占个好位置,也能瞧得清楚些。”
抬头瞧了眼屋外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沈漓忍不住轻笑一声,继续低头做饭。
罢了,为人父母的总是要焦急些,由他们去,这也是当父母的一种乐趣。
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的容玉,哪怕是坐在马车上亦是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靠在沈漓的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开始小憩。
望着他眼下的那团乌青,沈漓亦是有些心疼,便安安静静让他靠着。
殊不知,靠着的人暗地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这一幕被泽哥儿看在眼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后悔了!
早知道大哥这般粘着阿姐,他就霸占着阿姐不撒手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和阿姐的关系很是亲密,只要有阿姐在的地方总能看到大哥,跟一条小尾巴没两样。
原本该是他的位置,此刻却被大哥给占据了,这让容瑞泽心里很是不平衡。
冷哼了一声,泽哥儿便扭过头去,不去看容玉霸道的样子。
果然跟李桉儿所说的一样,一大早衙门跟前就变成了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是来看榜单的,比肩继踵,便是挤进去都是一件极费体力的差事。
所有应试学子的名字一一展现在榜单上,无论是否高中,皆能在名字之下得到答案。
整面墙贴满了榜单,学子们的名字一个个如蝇头小楷,须得有个好眼力,才能一眼叨中。
就在李桉儿一鼓作气想要冲进人群时,却被容玉给一把拉住了。
抬头朝跟前的人山人海瞧了一眼,“娘,不是我说您,就凭您这个身板,可别挤散架了。”
说罢,朝身后的一条小巷看了一眼。
“跟我来。”
容玉直接领着人去了衙门的后门,说是来见陈结的。
一听是来找自家少爷的,衙役急忙将人迎进门,往后院带去。
可刚到后院,一只瓷瓶就迎面飞来。
幸好容玉将沈漓拉到了一旁,否则就是正中面门了。
瓷瓶撞上墙,顿时变得四分五裂,一阵阵低吼声自屋内传来。
“老子生你这个兔崽子,不是让你来气老子的!”
又是一只砚台飞了出来,只见陈结很是狼狈的抱头鼠窜,而举着鸡毛掸子要打人的,正是县令大人王焕。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陈结气喘吁吁围着石桌打转,很是惊恐望着父亲手里的鸡毛掸子。
“我要是站住了,你还不得把我打死啊!”
“不就是考得差了些嘛,可我终究是考上了呀!”
“你还敢狡辩!”
王焕被气的脸色铁青,伸手就将鸡毛掸子扔了过去。
“是,你是考上了,可你看看考的是个什么德行!说出去我都嫌丟人!”
“倒数第一!但凡差那么一星半点,你就名落孙山了!”
“更气人的是,你那字写的是什么?鸡爪子写出来的都比你强!就因为你的字,阅卷先生扣了你大半的分数!”
若是没答对题目也就罢了,偏偏,是因为字!
这分数,丟的真是冤枉!
“读书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字,都说人如其字!这字,就是读书人的脸面,可你呢!把我这张老脸都给丟尽了!”
眼瞅着父子俩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就没一个先退让的。
瞥见站在那儿的容玉,陈结顿时双眸一亮,急忙躲在了他的身后。
“兄弟,救命啊……”
眼见有客到,王焕只得停下手来,气喘吁吁瞪着不敢露面的逆子。
“你给我出来,躲在旁人背后算什么本事!”
“我才不出去呢!”陈结伸长了脖子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是出去了,你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呦!”
“臭小子!”
眼看陈结死活不出来,王焕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火气渐渐压了下来,勉强对容玉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正了正头上的官帽。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的气也出了,在你朋友面前我给你留几分面子。”
说罢,王焕对沈家人拱了拱手,“小儿平日里多谢容公子的照料,本官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宽儿,务必要照料好你的朋友,知道吗?”
收到父亲警告的视线,陈结立刻挺直腰杆,坚定的点了点头。
“爹您去忙吧,我一定照料好他们!”
恶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一眼,王焕这才转身离开。
人一走,陈结立刻松了一口气,和容玉开始勾肩搭背,大吐苦水。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大恩不言谢!”
瞥了眼他额上的鼓包,容玉眸中掠过一道笑意,“之前便让你好好练字,你不肯,现在,吃了闷亏吧?”
提到这茬,陈结就来了一肚子的火气,气呼呼坐在了石桌上。
“根本就是那群老匹夫针对我!”
“我承认,我写的字是有些难看,但,也不至于扣了我大半的分数!我看啊,根本就是书院的那群老匹夫对我平日多有怨言,趁机报复!”
此番阅卷的先生,都是从各个书院学堂抽调过来的。
就算名字被遮盖住了,但遇到自己教的学生,凭借字体也还是能认出来的。
接连灌了两杯茶,陈结的火气才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