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大地上,扬子两夫妇和朱林两夫妇看望了张宝宝后,刚走出崃山县人民医院的大门,连子吐了吐舌头,阴沉着脸对扬子说:“张宝宝的医疗费我们都替他付了,你又给他钱,钱多呀?”
扬子说:“你没听医生说吗?张宝宝险些没有抢救过来,如果张宝宝死了,朱林与王老四有可能坐牢,如果当时张宝宝不救我,死的就是我,与一条命相比,这点钱算什么!对了,晚上请张青龙和赵燕他们,是谁的主意?”
朱林说:“我老……老汉的主意!”
扬子看了看手中提着的一条大鲤鱼,说:“不是说朱永贵要承担翻修整座三合院的全部费用,可能要用掉他一条“大黄鱼吧?”
连子说:“几年前夸下的海口,现在后悔啦!”
朱林说:“朱叔的话你都当真?他们家钱麻子才关火(关火:说了算)。”
这时,扬子把连子拉到路边,小声说:“前几天我到处寻找妈与舅舅那些年的通信,怎么一封也没有?”
连子说:“早就被婶婶烧掉了,说是有军事机秘,鬼才相信,你找它干什么?”扬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寻找当年坠桥的真相,于是说:“没什么。”
大家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路过一个名叫邱店子的村口时,只见一部警用吉普车鸣着警笛,从大伙身旁疾驰而过,扬子见状问道:
“谁又被抓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不清楚。”话音刚落,只见马三嫂提着竹篮,朝大伙迎面走来,看样子是去村口割新鲜猪肉,于是,大家接忙迎了上去,马三嫂问道:“朱林,你们不是已经被……?”
朱林哈哈大笑说:
“我老……老汉全部承担了张宝宝的医疗费,加上张宝宝又恢复得快,经过公安局从中调解,几方签下了调解协议,就把我们放了。”
马三嫂说:“王老四怎么样了?”
连子说:“也放了。”
告别了马三嫂,朱林对扬子说:“幸亏马……马三嫂及时报了案,不然70多位村民肯定把……把王家的老巢烧成了光架架。”
这时,扬子突然想到马三嫂年轻时曾经与王队长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私生子已经失踪,便问连子:“马三嫂家的邱玲玲找到没有?”
连子此刻正在将手伸入自己一直提着的手提袋内,偷吃猪头肉,见有人在问自己,于是急忙抽回手,此动作正好被朱林看在眼里,朱林笑着说:“她家的二女儿都被有些人给偷吃了!”
连子白了朱林一眼,抹了抹嘴唇说:
“邱玲玲失踪多年了,记得刚失踪那几天,正好吴志许去世。”
这时,连子的手机突然响起,连子接通电话,边咀嚼边问道:
“什么事?”
话机内传来义宝兴奋的声音:“郑瓜……被被抓了!”
连子大为惊愕,说:“你说什么?!”
义宝说:“郑瓜被抓了!”
连子说:“郑瓜被抓?什么原因?喂!”
连子挂断电话说:“郑瓜被抓了,正要问原因,可能手机没电了。”
大伙异口同声地说:“坟是他刨的?”
连子说:“不清楚!”
扬子笑着说:“你们还记得吗?发生骚乱之前,郑豆开着拖拉机在路上遇到筑路大军,得知老母亲的坟被刨后,曾经夸下海囗说,他要日刨坟者的先人,如果母坟真是郑瓜刨的,这下看他怎么办!”话音一落,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往前走着,连子边走边打义宝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没走多远,远远看见有人开着拖拉机正朝他们跟前驶来,看样子是开往县城方向,这时,朱静指着拖拉机对大伙说:
“你们看,那不是郑偷吗!”
朱静刚说完,大伙儿急忙为拖拉机让开道路,扬子说了声“就是他!”之后,正准备拦住拖拉机,没想到,神情严肃的郑豆,驾驶着拖拉机,旁若无人地从大伙身边驶过。就在拖拉机驶过的瞬间,扬子看到,弹花嫂坐在拖斗内,怀里搂着马玉英,看样子马玉英病得不轻。这时,朱林说:“弹花嫂这个儿媳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孝顺了?”
拖拉机离开后,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来,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几天前连子曾经跪过的三叉路口,这时,扬子说:“走!看看老母亲的坟墓怎么样?该不会……”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要得。”
没多久,大家来到郭英的坟前,驻足一看,眼前的一幕,将大伙惊得目瞪口呆,一定是发生骚乱事件的当晚下了一场大雨,导致土质松软,山体滑坡崩塌下来的大量土石方,已经将郭英的坟墓掩埋得无影无踪,这时,连子满脸忧伤,吃惊地喊道:
“天啊!婶婶的坟不见啦!怎么办啦!”说罢,吐出长长的舌头。
这时,扬子急忙安慰说:
“胡说!怎么不见啦!整座文君山不都是母亲的陵墓!比秦始皇陵还大许多倍呢!这样不是更好!这分明是上天担心母亲再次遭到坏人的袭扰,才采取的这种特殊方式把母坟保护起来,这是对母亲的护佑嘛!”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逐步放下心来,良久,大家开始打道回府,又过了十多分钟,人们刚迈进朱家三合院大门,钱妍妍见朱林等人回到家中,急忙迎上前来,瞪着一双灯笼般的大眼睛,握住朱静的双手激动地对众人说:
“大快人心啊!原来观音婶的坟墓是郑瓜刨的!”
母坟被刨还大快人心,扬子一听,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转过身瞥了一眼身旁的朱静,发现此刻的朱静正注视着自己,二人相视一笑后,朱静问道:“原来是他?!”
钱妍妍说:“警察说啦,是他伙同秦快一块儿干的。”
这时,邹丽芳跌跌撞撞从灶房内走出来,对大家说:
“就是郑瓜干的!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大家七嘴八舌一边议论一边在走廊上坐了下来,正议论得热火朝天时,赵燕身着警服,手提一黑色公文包,突然出现在天井中央,众人见状,急忙迎上前去,连子说:
“欢迎光临,郑瓜被抓你功劳不小。”
赵燕坐到一条小板凳上,只见朱强走进天井后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径直朝家中走去,赵燕看在眼里,于是说:
“不是我的功劳……朱强哥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坐在一旁的钱妍妍满面愁容地瞥了儿子一眼后说:
“这些年介绍了不少,一个也看不上,如今,仍然是案板上的擀面杖——光棍一条。”
赵燕对扬子说:“抗洪大英雄,假期快到了吧?”
扬子说:“明天启程……我们能重获自由,你功不可没,谢谢你。”
赵燕说:“不用谢,这三合院经过翻修后,气派多了,看样子朱家发大财了!”
扬子说:“郑瓜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赵燕说:“郑瓜能很快归案,秦快功不可没。”
众人一听,齐声问道:“秦快?!”
“是秦快主动投案自首的,以前秦家曾经向朱家提过亲,希望朱静这位大美人许配给秦家公子秦快,没想到我们的大英雄郑义风同志捷足先登。”赵燕瞅了朱静一眼,“所以,秦快这些年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观音婶下葬后不久,一天郑瓜找到秦快,把刨坟的想法对秦快一讲,二人一拍即合,于是,长期勾结臭味相投的二人便行动了。刨坟过程中,还被一条狗撕咬过呢!郑瓜多处受伤,事发后,秦快得知村民们集体冲入王家进行打砸这一消息后,意识到事态严重,一直惶恐不安,才于第二天上午到公安局投案自首。”
朱静抿嘴一笑后,瞥了一眼扬子,说:“都怪这个陈世美……郑瓜为什么会恩将仇报呢?”
赵燕说:“据秦快交代,郑瓜不是前些年与王家结伙抢劫被判了四年吗?他总认为,法庭上,观音婶没有尽力,所以对观音婶怀恨在心。”
扬子说:“本来郑瓜远远不止判两年,全靠母亲说好话,才从轻处罚判了两年,至于后两年,是由于郑瓜在狱中不服务管教,殴打管教干部,才加了两年刑,怎么能怪母亲不尽力呢?”
赵燕说:“既对观音婶怀恨在心,又对王家人耿耿于怀,观音婶去世后,他认为正是报复两家的绝好机会,以为刨了坟后,村民们怎么也猜不到他头上,而且一定会认为是王家人干的,这样就可以挑起群众斗群众,他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啦!”
连子说:“怪不得,以前每次和他打招呼,总是不理不睬,吴丹上有老下有小,往后的日子咋过!”
扬子若有所思地说:“嫁祸他人,一箭双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朱静说:“像他这种有前科的人,会重判吗?”
赵燕说:“据张天副局长讲,有可能。”
这时,钱妍妍说:“报应啊!马玉英回家得知郑瓜刨坟被抓后,当场昏倒在地,这不,刚送去医院。”
扬子说:“连子,别凑热闹啦,快去帮忙做饭,一会儿张青龙他们就要来了。”
连子很不情愿地离开了走廊,这时,朱静说:
“骚乱事件在大林子村可是前所未有,我弄不明白,村民们的心怎么就那么齐呢?”
赵燕说:
“王家四兄弟那些年横行村中,无恶不作,与大部分村民或多或少结下了冤仇,只是敢怒而不敢言,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他们的家属又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加上观音婶又是村中的大善人,人死后坟墓被刨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人们的情绪一旦被激怒,很容易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后,什么极端的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当时又恰巧一大群人正行走在公路上,人员比较集中,几种因素凑在一起,发生这种骚乱事件就不值得奇怪了。”
话音一落,新任大林子村村民小组长刘太,头戴草帽,突然来到三合院的天井之中,扬子朱林见状,急忙迎上前去,扬子说:
“欢迎小组长大驾光临,走廊上请!”
刘太不断挥舞着右手说:“不坐啦!请朱林明天上午9点,准时到公房开会,就打砸一事进行调解,我还有事先告辞!”
送走了刘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继续谈论起来……
晚饭后,送走了客人,已经是黄昏时分,扬子从朱家走廊上站起身,对身旁的朱静说:“明天就要回湛阳了,我们再到相如亭走一趟如何?”
朱静莞尔一笑说:“好啊!”
扬子带上竹笛,二人手牵手朝相如亭走去。到了相如亭内,夜幕开始降临,二人坐到亭内的“美人靠”上,面朝着像彩带一样向前蜿蜒的君河,这时,朱静将头轻轻靠在扬子的肩上,扬子拿出随身携带的短笛,贴近嘴唇,吹起了《赞歌》,随着指头有节奏地跳动,优美欢快的旋律很快在君河两岸飘荡起来……
良久,朱静躺在扬子的怀里,微笑着问道:“扬子哥,你的笛子吹得越来越好了,擒拿格斗技术是不是已经荒废了?”
扬子立刻握紧左拳说:“没有啊!四个像王老四这样的壮汉齐上阵,同样不是我的对手!”
望着妻子洋溢着幸福的脸庞,扬子不禁想到,朱静曾经病了十多年,不知是否还记得上初中时,为了发泄心中对勤工俭学的不满,自告奋勇在黑板上题诗,被班主任张老师罚站时的情景,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上初中时,因为一首打油诗,我被班主任老师罚站的经过,还记得吗?”
朱静翻身坐起说:
“当然!罚站之前,张老师还给同学们讲解过两周前布置的特殊作文题目呢!要求同学们将几则寓言故事糅合在一起,改写成一个新的故事,体栽不限,对吧?”
扬子发现朱静记忆力很好,欣慰地点了点头说:
“我觉得,人的一生就像几则寓言故事贯穿在一起一样。”
这时,朱静不经意转过头,突然发现肥头大耳的独臂叫花子正木讷地站在二人身后,于是对扬子说:“叫花子可能要在亭内休息了,我们走吧。”
一提到叫化子,扬子立刻想到,当年为了送心上人礼物,还求过叫化子,扬子顾及脸面,没好意思重提这件事,于是说:“当你走投无路或大灾大难时,能帮你的,往往是那些在苦海中挣扎的人。”
二人刚走出相如亭,扬子回顾头,依依不舍地瞥了一眼高大挺拔的亭子,心想,这次离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它,扬子想着想着,恍然大悟地说:
“对啦!十多年前,我俩在这儿约会分手时,你曾经答应过我,等我下次回家后,一定告诉我这副对联的含义的,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亭柱上这幅对联是什么意思?”
“对!有这么回事!”朱静指着亭柱,“你看,‘山坳’与‘善恶’谐音,‘豹’与报应的‘报’谐音,下联中,‘龟’与‘鬼’谐音,我老汉说,当你站在文君山上往下看,总会见到山坳之中豹子出没,晚上在君河边走动,常常碰到岸上有乌龟,所以,整幅对联的含义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总走夜路会遇鬼,大致是在告诫世人,要弃恶从善吧。”
扬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
“少时常顾相如亭,不知亭联寓意深,待到今日明白时,碌碌无为大半生。原来这幅对联阐述的道理如此简单,我却等了十多年才算明白它的含义,也许有的人活了一生也没弄明白。”
朱静说:“有的人虽然弄得明明白白,而且讲得头头是道,却明知故犯,最后下场可悲!”二人走出相如亭,扬子将短笛贴在嘴边,悠扬的笛音再次飘荡起来:
后羿张弓射日,女娲五色填天。换得秀美好人间,仙客流连忘返。
同室燃萁煮豆,人间苦难连绵。普天从善雨风担,敢教乾坤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