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百合不知道,那天晚上蓝思蓉是怎样看着她批完作业,怎样看着她吃下一把药丸,怎样看着她拿着一张照片看了又看然后熄灯上床睡觉。她心中似乎已明白了一切,然后自己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早晨,她起的比百合早。洗漱完毕后便迫不及待的跑下阁楼去看看这房子外面的天地。正在准备早餐的村长夫人也就是她们房子的女主人看到她下来满脸惊喜,面对她热情的问候,蓝思蓉跟她客套了几句就走出了屋子,这时她才看到不是每座房子都如她住的这家宽敞、明亮,更多的是又旧又矮。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背着农具出去劳作。在路上看到她的人无一不对她投以惊奇与欣喜的目光,也有人用浓重的地方口音殷切地问她是不是新来的老师,然后努力的表达着对她无比的欢迎与敬佩。蓝思蓉对这些淳朴的人不感冒,但他们有些热情的表达方式却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就在于语言沟通。在外头小转一圈后她就又折回到了阁楼。
“早!”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上课时间都还没到呢?而且你的身体、、、”
“我已经完全好了,我身体底子好嘛,好的快!今天我就可以去课堂了。”
“本来是打算让你再休息两天才去课室的!”
“我就是怕你落下我,所以才比你早起的!”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呆会我就带你去课堂吧!”
“嗯,好的。”
起来后只是简单的问个早而没有追问昨晚那把药丸跟照片是怎么回事,蓝思蓉觉得自己懂事了不少。
2.
等百合洗漱完毕,她俩一起下楼享受了村长夫人准备的早餐,然后双双去了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间破旧不堪的泥屋,宽是宽敞,但由于建筑的落后使里面的采光条件不是很好,而里面的设施更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唯一向样的东西就是那张古老的宽大笨重书桌当讲台。但教学条件的艰苦并不影响孩子们的精神面貌,他们看到百合老师带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过来都感到很惊喜,一张张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发黑的脸冲着蓝思蓉憨憨的笑着,一会就把她团团围住对她问长问短。蓝思蓉对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受宠若惊。
“好了,同学们,都回到坐位上去。”
百合老师一发话,同学们都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乖乖的坐好。但与其说是各自的坐位不如直接说是各自的地盘,他们的课桌是各自从自家搬来的一张大板登,他们的坐位就是地板上放一块木块,有些个子高的孩子脚都伸到前面第三位同学那里去了,而那个同学刚好可以拿他的脚当凳子坐。看着这样简陋的一切,蓝思蓉心里顿然起敬,这些孩子,太需要知识来改变他们的命运了。她决定在这几个月中,一定倾力相教,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帮助他们。
“这位大姐姐叫蓝思蓉,大家以后可以叫她思蓉老师!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的到来!”
山区里的孩子力气就是大,鼓掌的声音如鞭炮般洪亮,让整个课室都沸腾起来了。
“她到我们山区来施教两个月,在未来的两个月里她和我一起教大家念书,给你们找来这么漂亮的姐姐教书,你们可要认真哦!”
“好的!”
“下面,我们欢迎新老师给我们讲几句话吧!”
又是一阵洪亮如鞭炮炸裂般的鼓掌声。
站在讲台上,蓝思蓉才看清这里大概有五十几个孩子,后来她才知道这些孩子中只有二十几个是本村的,另外二十几个还是邻村过来的,他们每天跑几里山路来回上下学,从他们的坚持看得出山民们对知识的渴求。
“你们好!我叫蓝思蓉,以后我既是大家的老师,又是大家的姐姐,如果有什么问题不懂的或者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跟我讲,我会尽我所能来帮你们!”
“那以后我还可以叫你漂亮姐姐吗?”说话的正是那天给她送药也就是她们住的房子的主人的女儿小林夕。
“这个、、、当然可以,其实我也蛮喜欢这个称呼的!”面对这个无厘头的问题,蓝思蓉硬着头皮一本正经的给出了答案,讲台下却是一片哄笑声。
“那老师,百合老师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漂亮,你可以给我们说说是哪样大哪样漂亮吗?”
“对啊,外面的世界可大可漂亮了,所以你们要努力学习知识争取以后到外面去出人头地!”
“老师,出人头地是哪个意思呀?是不是出去了头就掉地上了,要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要出去好了。”
“当然不是,出人头地就是指高人一等,是形容德才超众或成就突出的人。”
“那高人一等是什么意思呀,你看我后面的后面那个阿林四,他的脚都伸到我这里来了,那他是不是就是高人一等了。还有为什么出人头地后就成旧的了呢?”
“高人一等呢往往是指才能高过一般人,而不是指身高。成旧呢不是新旧的旧,而是成功的意思,意思就是有所作为。”
“老师,我知道成功的意思,我阿妈说她用十五个鸡蛋孵小鸡,只成功了十个,坏掉了五个,能孵出小鸡的蛋就是成功蛋。”
“。。。。。。”
面对这群天真浪漫、古灵精怪的孩子们,蓝思蓉有些招架不住了,幸好一旁忍俊不禁的百合老师即时制止了这场成语大战的对话,不然她真会下不了台。而在以后的教书生活中,像这样离奇的对话也出现过不少,刚开始蓝思蓉也乐在其中,但不久后她认识到了这里的孩子缺少的知识太多了,让她觉得自己的责任也重了不少。
3.
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晚上,蓝思蓉在床上辗转反侧。
“怎么,睡不着?”
“嗯,百合姐,怎么你也没睡着呀?”
“对面床上翻来覆去的响,我自然也睡不着。”百合的声音如泉水一样温柔。
“嘿嘿、、、不好意思哦!打忧到你了!”
“没有,其实我本身也还没有睡意。思蓉,是不是想家了!”
“嗯,有点!这里信号这么差,连手机都只能用来看时间。”蓝思蓉的声音充满失落。
“哦,你等等!”
说着,百合下床借着月光在墙角摸索着,然后将一架小木梯架在房中间的天窗下面,接着她爬上梯子将屋顶的天窗打开,刹那间皎白的月光倾泻而入,整个房间笼罩在迷人的月色之中。
“带上手机快上来吧!”
当蓝思蓉反应过来的时候,百合已经到达屋顶了。
“哦!”
在百合的指引下,蓝思蓉很快就跟她并肩坐在了屋顶上,并且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右上角那四条小竖线久违的亮起了一条。她惊呼着,
“有了,百合姐,有信号了!”
“这上面的信号会好一点点,而且也是时有时无,你趁现在有一点赶快打电话回去吧!”
“嗯!”
蓝思蓉先是播通了妈妈的电话,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跟家里报了平安。还好她爸妈也是个习惯放养孩子的人,要是换了别的家长早就报警找人啦!
跟妈妈的通话只是简单的问个好、撒撒娇,然后就在断断续续的信号中结束了。
“百合姐,你是怎么发现这上面有信号的,是不是经常爬上来给你家人打电话呀?”
“一般越高的地方信号会越好!我是爬上来过,不过不是给我家人打电话,而是来看看他们,因为我相信,那两颗最亮最大的星星就是我的爸妈变的,那是他们在天上看我。”
“百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百合说的很平静,但是蓝思蓉却明白了这是一件忧伤的事情。
“我的父母都是画家,四年前他们被邀请去欧洲参加一个画展,飞机发生了空难,机上人员无一生还。那时悲痛万分的我曾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但孟然阻止了我。也是在发现我有这个倾向后,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每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陪着我。在他无微不致的细心关怀与开导下,我渐渐从那个悲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对不起,百合姐,我真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反正残酷的事实已经让我心如止水,早不知疼痛了。”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离开孟然呢?他对你这么好,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孟然是我最爱的人。就像你说的,我很幸福,因为我爱的人恰好他也爱我。他为了陪我放弃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放弃了他的大好前程。而我能给他的,只是短暂的陪伴与无穷无尽的悲伤,因为在我爸妈去世两年多后,我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医生说我得的病型一定要做骨髓移植才有治愈的可能,而像我这种没有直系亲属在世的病人几乎就是等死,只能靠药物来暂时缓解病情。如果我继续霸占着孟然,只会让他限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然后再悲伤着失去至亲的那种悲伤。所以,我要离开他,我要还他一片光明,一个前程似锦的未来。”
“如此善良的你,却要接受命运如此的捉弄,这老天他还可不可以再瞎一点啊!”
蓝思蓉震惊的整个身心都在颤抖,泪流满面的她真心替百合的命运感到伤心。
“我不怪天,或许,是因为上天可怜我太想念父母了,所以才这样安排,好让我早些跟他们去天堂团聚吧!”
“百合姐,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想过孟然,难道你一走了之他就不会伤心吗?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你。”
“我给了他一个充分的理由。我告诉他我有一个愿望需要自己独自去实现,可能时间会有点长,而在我去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我希望他能打拼自己的事业,为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做好铺垫。我很少跟他提要求,但只要提他都会答应,那次也不例外,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
“但你走了这么久,应该有一年多了吧,他还会相信你的这个理由吗?”
“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至少比让他为我的病操心来的好。而且,我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渐渐的把我忘记。”
“你自己都忘不了,他又怎能忘记呢?”蓝思蓉一句话说到了百合的心上,但百合只是低头,不再说话。
“百合姐,你处心积虑的为孟然着想,可你又怎么知道哪样才是他想要的呢!你想想,如果他以后想到自己是这样失去的你,那你让他以后如何心安理得的过幸福生活。”
夜很静,满天的星星亮晶晶,如同一双双漂亮的小眼睛,月光如银,徐徐晚风吹过,屋顶上的两个女孩彼此沉默着,偶尔有流星划过,但谁都无心许愿。
“百合姐,要不回去找他吧,或者,让他来这里找你,哪怕是互相看一眼。”
百合如这深夜般沉默,璀璨的星光下,有泪花在她睛睛里飘过。心如止水的她,此刻也被思念的波浪撞出了涟漪,但很快,她就平息了内心的这场波动。
“思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既然决定这样做了,就一定会坚持下去,我坚信这样的结局才会让孟然拥有幸福。”
“可是、、、”
“现在有点晚了,我们下去休息吧,明天还得给孩子们上课呢?”
蓝思蓉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是21:41,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百合姐你先下去吧,我还想打个电话!”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我先下去了!你打完电话就下去吧,屋顶上凉,别呆太久了。”
“好的!百合姐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