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子离开的时候是挺直腰杆的，单手附在后背，挎着门槛离开，裙摆拂过门槛，男子的脚步有着沉重。
他扶着亲娘上了马车，秦夫人透过马车帘子看向外面，又看了看还未上车的秦湛，若有所思：“湛儿，上车吧，你们是有缘无分，我们不可以强求。”
他们来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村里人群聚集的地方，走的时候也是绕着小路。
秦湛坐在马车上，心思沉重，余烟那些话他也听进去了，但让他释然，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儿能做到的。
秦夫人安抚着他，那双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动作温柔：“娘懂你的心情，这世上同你爹和我这般儿两情相悦之人并不少，但也讲究个时机。”
她想起那个高大的身影，而后缓缓叹息：“你同着余娘子恐怕是没有可能了。”
马车扬长而去，余烟默默注视着背影，等彻底看不见马车影子的时候才转身看向江霆，她觉得江霆过于鲁莽了一些。
“秦公子并无恶意。”
“我也没有说错什么。”江霆原本瞧着心情尚可的面色微顿，片晌后轻飘飘怼了一句，声音亦冷了下来。
“你倒是很懂我。”她竟然有些想笑，但又实在做不出来笑的表情，她那细长的双眸下藏有心事，她面容上的情绪显然是有所克制的。
“我去刷碗了。”早膳用过的碗筷还放在院中池子里泡着没有清洗，江霆主动提出给自己找点事情缓解尴尬。
人还没有踏出门槛半步，余烟看着将日头遮挡得完完全全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男人握着的拳头紧了紧，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别处，他那五官有一瞬间地僵硬，手中的草药被他尽数碾碎。
“没有。”而后他迈着大步子出去，不再停留。
余烟很明显能够感受到江霆的情绪，他一定还有别的话想要同她说。
他不肯说，她所有的猜测也只能是猜测，余烟心里吊着一口气，始终提不上来，这令着她有些不安。
门外流水声传来，约莫着一刻钟才停了水，又约莫着半刻钟男人捧着新鲜的果子进来，上面还沾着水珠。
“吃吧，晨时山上采摘的，无毒。”江霆对这一带山林很了解。
“后山有。”她那片果树是移植的，原本移植的果树成活率并不高，不过余烟的那片果树不仅都成活了，而且个个长得都很壮实，有的甚至已经开了花。
余烟清楚，这是空间带给她的益处，而在外人看来，余烟这女人就仿佛带着一个气运，是被老天爷眷顾的。
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总能成效出奇，若不是先前出了好几次人为的意外，众人还真要以为余烟背后是仙人傍身。
“我摘得不一样。”江霆亲手递给了余烟一个果子，余烟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余烟觉得江霆平日里挺男人的一个人，怎么今日态度扭捏起来了，方才同秦湛对峙之时，还是挺有气势的。
江霆内心挣扎了一下，脑海涌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念头，他的心头莫名泛起焦虑，这不是他的性子，呼之欲出的话令他倍感压力。
奇怪的情愫如野草般儿在他心中疯长，却总在关键时刻被狂风席卷，两种情绪在心底不断较量着，时刻动摇着他内心深处的一片脆弱。
江霆对余烟的心思是毋庸置疑的，而那种心思是不被世俗认可的。
“余烟，你如今已不再是江家人，我也同着母亲断绝了关系，我们之间？”
那是余烟想要听到又不敢接受的话，他终究还是在压迫下说了出来，如果不是秦湛今日来了这么一出，他们恐怕还要以现在的状况维持许久。
但听到江霆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余烟又有些后悔。
“可我嫁过大郎。”
“与你拜堂成亲的人一直是我。”江霆如果知道当初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羁绊，断然会阻止余烟嫁入江家，也幸而余烟有先见之明，早早同江王氏要了休书一封。
若是以现在的富贵论事，江王氏是绝对不会给余烟休书的。
“那是因为大郎他当时昏迷在床榻上，弟弟代替兄长，也情有可原。”
余烟的话令着江霆有很大的挫败感，他说一句她拆一句。
与其说他看明白的余烟的意思倒不如说余烟今日为了逼他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连同他一起拒绝。
秦湛不是第一人，他也不是第二人。
他今日一直直呼余烟大名，心中难以压制的情愫在此时此刻疯长，他甚至想要把她娇小的身子抱在他的怀里，告诉她他多日以来的隐忍。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许久，若说没有感情那必然是假的，若不然，他又怎会跟在一个女人身后，他自然养得起那群孩子。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避难所，需要一个身份，但更多的是这多日以来一直压制的情愫。
江霆今日脱口而出，并没有觉得有多么轻松，反而觉得心底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原因只是因为余烟拒绝了他。
他算是个聪明人，听得出余烟字里行间的回避。
“你从不曾想过成为江家儿媳，又怎么愿意认下这个身份，余烟，你在抗拒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对我若真的没有几分感情，会容忍我住在这里？”
“我当你是朋友。”余烟显得有几分真诚，连带着她的话也有了几分真实度。
江霆沉默了片刻儿，果子被他一把捏碎…她蓦然想起刚相识不久，那个男人怀疑她伤了他的孩子，将她纤细的脖颈捏在手掌中的场景。
那时候她是真的讨厌江霆，甚至想要远离这个恶魔。
可此时此刻，那些令人脸红的话从江霆口中说出，余烟竟有一丝丝冲动。
“朋友？什么朋友？”江霆反问她，余烟欲言又止，一时间又回答不上来，重新组织了言语以后才缓缓抬头对视江霆。
“可以一起生活的朋友，有可以一起交谈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