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真的带奴婢出门？”
“怎的？不想去荐福寺？”
清晨时分，半夏正端了茶水给林娇漱口，红红的小脸颇是激动，这种出门露脸的事一向是大丫环的专属福利，她不过是个三等小丫头，怎么就轮到这种好事了。
“去，去，奴婢这就帮白薇姐姐收拾东西去。”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一旁的倚翠伺候完林娇穿衣，笑道：“奴婢也去准备一下。”
林娇拍了拍衣袖，起身道：“不必了，你看家吧，去把粽叶洗净泡上，过些日子要包粽子的。”
倚翠：……
这是林娇第一次出远门。
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因为荐福寺距离通化坊只隔了一条大马路，不过在马车上晃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寺门朝南开，两侧为八字墙，正中为天王殿，左右两侧为对称的重檐钟鼓楼，殿后数十棵合抱的大槐树，树后依稀可见七重大殿，因为就在城中，荐福寺的香火一直很好。
林娇搀着苏老夫人一路去了天王殿，听她絮絮叨叨地跟菩萨说什么保佑苏烈来世投个好胎，若是能让她在梦里再见一面就更好了，林娇就莫名觉得好笑。
苏老夫人斜她一眼，“拜菩萨切记要心诚，不可嬉笑。”
“是，孙媳谨记。”林娇心里压根不信这些，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拜了下去。
像苏家这种人家都是寺庙的常客，苏老夫人还完愿自去找相熟的大师说话，打发林娇去附近转转，又嘱咐白薇和半夏，“看好你们二娘子，这儿人多，小心冲撞了。”
林娇低头应声，待送走了苏老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往庙前去了。
日头正好，庙前人来人往，坐马车的，骑驴的，甚至还有牵骆驼的西域人，亦有许多善钻营的小商贩在此摆摊，卖香烛的，糖葫芦的，茶水的，混沌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好不热闹。
林娇上辈子就没畅快逛过街，这下顿时起了兴致，一会喝碗甘草凉茶，一会吃个糖人儿，走走停停的，不一会鼻尖就出了一层细汗。
白薇心疼她，“半夏，你跟着二娘子，我回马车取伞去，可不好晒黑了。”
林娇点点头，转头又看见旁边有颗大榆树，上面结着一串串碧绿的榆钱儿，随风摇曳中有清香扑鼻。
“走，咱们摘榆钱去，回去做饼子吃。”
半夏毕竟还是爱玩的年纪，欢呼一声就奔过去了。
主仆二人摘了许多，眼看着放不下了，林娇喊半夏，“马车上有空的点心盒子，你去拿来。”
半夏有些犹豫，“二娘子您一个人在这儿……”
林娇笑道：“大白天的，这么多人，我还能丢了不成，快去吧。”
半夏这才转身去了。
林娇目送她走远了，左右一看，幸好榆树在角落，人少，她偷偷拎起裙角，爬上一块大山石，刚才就瞧见了这边枝头上的榆钱够大，只是够不着。
她踮起脚，正要去够榆钱，忽听旁边一阵熙攘声，她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啃泥。
忽然身子一转，不知怎么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又被捂住了嘴。
是个年轻男子，一张俊脸就放大在她眼前，眉目英秀，口气凶狠，“不许喊！”
林娇心下一惊，这什么情况？
旁边的熙攘声越来越近，几个高眉深目穿胡服的壮汉挤过来，好似在找什么人，凶神恶煞的。
年轻男子抱住林娇轻巧地转了个身，背对那几个壮汉，一把好听的声音似乎要宠溺地滴出水来，“都怪为夫无能，等他日为夫高中做官了，咱们再也不摘这榆钱裹腹了，唉，我可怜的娘子……”
林娇瞪大了眼睛：你谁啊？这演技不去演电影可惜了。
男子压低了声音凑近她，“我放开你，你不许大声嚷。”
林娇心说不嚷是傻子，虽说现在民风开放，街上成对的男女也不是没有，但她还是个寡妇呢，这跟陌生男人搂搂抱抱的场景要是被熟人看到，吐沫星子能淹死她。
但尖叫声鼓到了嗓子眼，在看到男子腰间那把刀尖微微翘起的唐大刀时，林娇果断怂了。
算了，名节哪有小命重要。
男子很满意她的表现，放开了捂住她嘴的大手，但健壮的长臂紧紧箍住她的细腰，往殿后去了，一边走还一边低声道：“对不住，一会没人了我自会放开你。”
远远看上去，就像两个新婚蜜意的小两口出来春游似的，
林娇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搂着拐进了殿后，回头瞥见那几个胡人竟一路跟着来了。
男子越走越快，林娇怕一会白薇和半夏找不到自己，忽然计上心来。
她一把扯住男子，脸上换了一副泼辣小娘子的模样，柳眉倒竖地喝道：“让你整天里喝花酒，我辛辛苦苦供你念书做学问容易嘛，你这个狠心的郎君，呜呜，我不活了……”
男子不妨她有这么一出，顿时愣住了。
林娇的哭戏是说来就来，一边伸手往男子身上抽打，一边低声道：“赶紧演完了走人！”
男子很快会意，低声嗤笑，顺势捉住她双手圈入怀里，大声道：“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林娇再次傻眼：演戏就演戏，占什么便宜？
她咬着唇挣扎，男子抱得越紧，倒是后面几个胡人看了，越发觉得这是小两口吵架，瞬间退走了。
男子放开了林娇，嘴角含笑地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林娇赶紧退后两步，怒气冲冲道：“好你个登徒子，你问这干吗？”
男子摸着有青青胡茬的下巴，轻笑道：“怎么说我也坏了你的名节，我琢磨琢磨要不要娶你！”
“不用你费心，我这辈子都得给我男人守节！”
林娇凶巴巴地扔下一句话，拎起裙角就跑。
寺门前，白薇正慌地转圈圈，半夏小脸上眼泪都快下来了。
林娇放缓脚步，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白薇。
两个丫头团团把她围住，听闻她是去找净房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她，“二娘子以后可别一个人乱走，万一碰见登徒子可怎么办？”
林娇心里苦笑，可不正巧就碰见了一个嘛。
回家的马车上，苏老夫人见她脸上有汗，奇怪地问她干吗去了。
林娇笑笑，“摘榆钱去了，回去给您做饼子吃，可清香了呢。”
苏老夫人见她这般，也跟着笑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有好吃的就高兴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