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林娇还不知道自家郎君正在极力抹黑她。
她灌了一肚子酒水,找了个小丫头引她去净房。
等出来的时候,酒意有些上头,她不耐烦回席上与人打嘴仗,挥手打发了小丫鬟回去,自己沿着游廊走了一会,见前头有数行翠竹掩映着几方巨石,感觉甚是凉快,便坐下来,想着酒意散了再回去。
晚风习习,带着翠竹簌簌作响,难得有如此清净的时刻,林娇依着山石差点睡过去,想起席快散了,也该回去了。
正起身呢,游廊那头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俱是身着黑衣。
高个道:“桥兄,两千副盔甲都点好了?可别被人发现。”
矮个道:“朱兄放心,后半夜咱们就启程。”
姓朱的又道:“好,一会咱去跟将军打个招呼就走。”
姓桥的又道:“将军在前院宴请,怕是不方便,等会吧。”
林娇躲在一边听着,心下却是骇然。
据她所知,盔甲属于朝廷物资,私自运送盔甲乃是大罪,这两人不知跟薛家舅舅什么关系,竟敢如此大胆。
她正想着,那边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林娇顿时慌了,她所站之地是后院去前院的必经之路,那两人只要再走上几步就能迎头撞见她。
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出去打个招呼,反正他们也不认识她,就当走错路好了,她身形刚动,突然身后一长臂捞过她腰肢,一手捂住她嘴,随后身子一转被带进了一个山洞。
原来这巨石后面有一方山洞,林娇方才却是没看到。
林娇身子微抖,那人俯身过来,低声道:“别出声,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晦暗的月光下,苏烈的俊脸近在眼前。
林娇刚想问他如何在这,就看他抬起下巴往外一点,原来那两人竟还未走,正站在洞外说话呢。
姓朱的又道:“杨都督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姓桥的略有踟蹰,“说实话,我总是担惊受怕,万一哪天被皇上知晓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姓朱的哼了一声,“那能怎么办,咱哥俩既然跳进了这个坑,就只能待下去。”顿了一顿又道,“将军那边差不多散席了,咱们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说话声渐渐远去了。
苏烈怀里还抱着林娇,眼睛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直到林娇推开他,他才醒过神来,声音里带了责备,“你怎么在这?万一被他们撞见岂不危险?”
“我去净房而已。”林娇略一琢磨,却听出了别的意思,双眸微眯,“危险?你怎么知道危险?你莫不是跟踪他俩?”
苏烈被她看穿,抱着膀子道:“那又如何?”
林娇嫌弃地撇起嘴,“明明是另有所图,装什么护花使者!”
“另有所图是真的,护花使者也是真的,请吧!”苏烈把手往外一伸,嘿嘿笑道:“外面黑,不如我牵着你。”
“谁要你牵!”林娇嘟嘴率先出去了,不想被脚下小石子硌了一下,身子一歪。
苏烈长臂一捞,顺势牵住了她手,嘴里道:“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林娇脑子里正在想其他事情,不妨被他扯住走得飞快,等她再回过神来,已是坐在了苏珍旁边。
苏珍正要起身呢,“二嫂,你去净房怎么那么长时间,席都散了。”
林娇没吱声,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五妹妹,这薛家舅舅的大名是叫什么?”
苏珍拉了她一把,笑道:“这你都不知道,咱三婶最爱在府里显摆她这娘家兄弟了。”又附耳道:“大名叫薛万彻,皇上亲封的右武卫大将军,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呢。”
林娇瞪大了眼睛。
竟是薛万彻!
苏珍没看出她的异样,拉着她往外走。
大门口外,薛家舅舅正在跟苏烈道别,一手把着他肩膀很是亲热,“按道理讲,咱们都是亲戚,我也把你当大侄子一般,以后你莫跟舅舅客气,常来府里坐坐。”
苏烈客气地称是,抬头看见林娇出来了,朝她招招手。
林娇走到他身边,听着苏婉柔声跟舅舅告别,她就知道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就是薛万彻了。
根据她了解的历史,薛万彻确实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且为人十分心狠手辣,曾多次帮着太子与秦王李世民针锋相对,最后被李世民身边的重臣长孙无忌所绞杀。
看到薛万彻那张脸,林娇感到一阵恶寒,不自觉的扯住苏烈的衣袖。
苏烈似是有心灵感应,将她拉到身后,笑道:“拙荆没见过大场面,见笑!”
薛万彻自不会跟一个小娘子计较,挥手将他们送上马车,转身进府去了。
林娇坐在轿子里越想越心惊。
薛万彻是太子的心腹,那姓朱的和姓桥的又是薛万彻的手下,那么他们明知私运盔甲乃是大罪,为何仍然铤而走险?
那姓杨的都督又是谁?
这事到底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对秦王又会有何影响?
薛万彻明知苏烈是秦王的人,为何还极力拉拢他?
此事又是否会牵扯到苏府?
还是说早就有牵扯,毕竟薛万彻是苏婉的亲舅舅,跟苏家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原以为自己所在的苏家只是一户普通的大户人家,可随着李拾英、尉迟敬德、苏烈、薛万彻的一一现身,林娇忽然觉得那些朝堂权谋原来近在眼前。
她想的头昏脑涨,伸手掀了轿帘想透口气。
苏烈骑了高头大马就在轿旁,长眉微蹙,正在想什么事情。
林娇很想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一说,但自己一介妇孺,冒然谈朝堂之事怕是惹人怀疑,再三思量,还是招了苏烈过来,小声道:“咱们以后还是少与薛府来往吧。”
苏烈一愣,继而笑道:“哦,你看出了什么?”
林娇朱唇一咬,决定先把事情往姓朱的那哥俩身上推,“在山洞里我听到那两人说话了,你也不用瞒我。说到底私运盔甲事小,但若与地方大员暗通,那就是谋反之罪。”顿了顿又道,“你不妨跟秦王说一声,先从姓杨的都督查起。”
苏烈一错不错地盯着林娇,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从前只是单纯觉得她好看,没想到看人也通透地很。他什么都没说,她竟然看出了大概。
林娇被他盯地心虚,怏怏放下了轿帘。
苏烈心里想地却是,他一会该去趟天策府,好好跟秦王说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