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梵弦卿的话，红衣女妖直恨得咬牙切齿。
“我说过，食人挖心并非我本意，我只是为了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才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你非要让我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吧！”
话毕，她便毅然决然地闭上了眼睛，高昂着脖子等待着接下来的死刑。
清璃等人对视了一眼，云觞没好气地指着那女妖说道，“哎呀！我说你这个妖女，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不知悔改！你以为那么多条人命，是你一句以死谢罪就能了事的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说清楚的话，小爷我就当场绑了你，然后用妖界最残忍的炼妖之法炼化你的内力，到时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红衣女妖见他对妖界似乎了解得颇为透彻，心中暗暗疑惑。
眼前这男子看起来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妖，他又是如何得知这妖界最厉害的炼妖之法的呢？
然而，和她一样深感疑惑的，还有默默站在一旁的梵弦卿。
当云觞说出炼妖之法后，他心中当即“咯噔”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仅是一瞬，他眼中的惊愕又迅速恢复如常了。
梵弦卿转头看向那红衣女妖，冷声道，“以我们三个对付你一个，实力悬殊可想而知，况且你如今已身负重伤，想来更是不敌。劝你还是如实招来，否则的话，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语罢，只听一阵窸窣的微风拂过，红衣女妖身后的帘帐便已被掀开。梵弦卿一袭白衣，似神祗般手持利剑，一动不动地抵在那轮椅上的男子颈间。
稍一用力，便可让那男子命丧于利刃之下。
红衣女妖转头一看，惊愕得瞳孔一缩，大喊道，“不要！不要伤害他！”
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梵弦卿转头抬眸，缓缓道，“眼下，只要我稍加用力，你拼命维护的这个人，可就再也不可能活着了。你考虑一下，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此刻在红衣女妖耳中听来，却是字字诛心，似有千斤压顶般沉重。
来不及多想，她眸光一沉，两道秀眉也逐渐拧成了一团，似是无比纠结。须臾片刻，她终是吐出了几个字。
“好，我说。”
听她这么说，清璃和云觞双双面色一喜，转头看向她道，“你若早这么配合，也不用这么费事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衣女妖抿了抿鲜艳如血的红唇，低声道，“之前，我和你们说过，我本是若河镇上苏家的女儿苏倩妤，昔日我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叫尤天澈，是若河镇出了名的才子。我与他之间情投意合，早已背着父母许下了生死不渝的誓言。我曾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都要嫁与他为妻！”
说到这动情处，她似是回忆起了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原本忿忿不平的眸子里也不禁闪烁着温柔的神色。清璃默默地看在眼里，心底也随之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触微微地氤氲了整颗心。
“可是好景不长，我与天澈的事被我爹娘知道以后，他们死活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用过各种办法请求他们答应这件事，可他们就是不肯松开。原因，就是因为天澈家穷，与我家的门第不符。”
红衣女妖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悲戚。
“后来，我爹娘背着我答应了若河镇徐员外，让我嫁给他为妻。我自是不愿，每日在房间里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几番挣扎无果后，天澈决定上京赶考，他曾说待他高中魁元之后，就是我与他成亲之时！”
“我与天澈商量好了以后，就赠与他些许银两当做上京的盘缠。起初，我每天都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他夺中魁首之后回来迎娶我，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回来，我的爹娘就得了一场怪病去世了。而我的叔叔伯伯也趁此机会霸占了我苏家的家产，还把我卖进了青楼！”
许是想到了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红衣女妖忍不住潸然泪下，伤心欲绝。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进了青楼以后，我真是觉得生不如死。想到父母已去，天澈也一去不返，我在人世间已毫无眷恋了。于是，我便带着满腔的愤恨阖然离世了。”
“我死了以后，因怨念太深，始终无法投胎，幸得妖丹护住元神，才没有变成孤魂野鬼。在我心里，我一直以为天澈高中魁元之后，就负了我。于是等我变成了妖之后，我就回到人间去寻找天澈，想让他给我一个交代。我找了很久，最后终于在一个凄冷的雨夜里，发现了天澈的尸骨……”
说到这时，红衣女妖早已泣不成声，泫然垂下的两行泪看得人心里直发酸，不由得深感唏嘘。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天澈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不幸被山贼抢了身上的盘缠，最后因为穷困潦倒，而在异乡病故了。当我找到他的尸骨时，我发现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我们分别时，我曾赠予他的定情发簪。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辜负我，他一直……都在想着和我团聚……”
听到这儿，清璃似乎也感触颇深，眼眶一红，也不由地落下两滴泪来。
红衣女妖微微敛了敛悲痛的心情，起身缓缓走向那轮椅上的男子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他苍老的脸颊。
“天澈离世以后，魂魄一直漂泊无定。我在阴间的轮回道上找了他好久，才找到他残存的一缕游魂。后来，我从古书上得知，用人的鲜活心脏与妖的精血相结合，便可以延长游魂的寿命。为此，我便四处寻找鲜活的人心，再加以自己的妖法，每日将灵力注入天澈的孤魂里，就是想尽可能留住他的魂魄，留住那些我们都曾深深挂怀的曾经……”
听完她的描述，云觞三人皆感慨万千。原来看似冷血无情的食人心魔，背后却有这么一段让人为之动容的凄美爱情。
梵弦卿看了看轮椅上俨然如同枯木一般的尤天澈，沉声道，“可是他如今已是一个游魂，无论你再怎么为他输入灵力，他总有一日也会化作尘埃，飘散在忘川河里的。”
红衣女妖紧紧握着尤天澈的手，她白皙细嫩的脸庞深深地依偎在他的手掌上，嘴角的笑意温柔而满足。
“那又如何？假如我将来真的没有办法继续留住天澈的魂魄了，那我就跟他一起死，哪怕是要我葬身在忘川河里也无怨无悔。”
梵弦卿皱了皱眉，“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尤天澈知道你为了留住他的魂魄，而变成了杀人挖心的女魔头，那他该怎么想？就算你把他的魂魄留住了，你觉得他会为此而感到开心吗？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的这番话瞬间像惊雷一般触动了红衣女妖的心。她愕然地待在原地，眼中满是纠结和懊恼。
“我……我真的错了吗？天澈他，真的会因此而恨我吗？”
清璃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一开始也许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女人，但是在听了她的故事以后，她反倒有些可怜她的遭遇了。
清璃看了看轮椅上的尤天澈，又转头看向她道，“苏小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挽留心爱之人的生命，才出此下策的。可是我相信你本性是好的，你所钟爱的尤公子也一定是个善良的人。既然如此，倘若他有一天可以恢复意识，得知你所做的一切，那他岂不是要自责到死？收手吧，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要走上不可回头的绝路啊！”
红衣女妖似触电般木然地跌坐在地上，良久，她缓缓抬眸，看向眼前那个让她忧思难忘的尤天澈。
只见那轮椅上的人，长着满头白发，原本年轻俊朗的容颜，也早已变成了被沟壑填满的苍老之态。
他佝偻着身形，似木偶般定定地坐在轮椅上，干涸得如同朽木一般的双眼早已没了生命的气息，黑得发紫的嘴唇像是恶魔的犄角，看上去恐怖而狰狞。
然而当你凑近他的鼻翼间细细地聆听，依旧还能听到他极其微弱的呼吸声。
这是他尚未消散的最后一缕残魂。但是他却再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了，纵然他也有许多放不下的过往和心事，但他也只能终日坐在轮椅上，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千年，万年。
红衣女妖怔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回忆着他们曾经相爱的那些点点滴滴，钻心噬骨的疼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涌上了她的心头。
“天澈，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她死死地握着尤天澈的手，被泪水浸湿的双眸深深地凝望着那张曾经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似是在期待着他能突然张口说话，像从前一样笑语盈盈地跟她说着那些不变的誓言。
脸上的泪似珍珠般簌簌而下，一滴一滴地在她鲜红的衣裙上绽放出细小的水花，亦如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