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女帝的阻止,小桃红无法出宫。
她只能在宫里默默地对天祈祷,祈祷她的心上人,可以尽快地好起来,可以安然无恙。
傅家。
躺在塌上又休养了一日,傅勋这才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气力。
虽然还不能完全恢复到他以前康健的时候,但比起昨日,又实在是好了很多。
“你扶着我,一会儿我去找我娘!”
刚好一点,他就躺不住,吵着非要下塌。
现在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去见自己的娘。
“您不多躺一天么?少爷,奴才看您这身子,还是虚弱着呢。”小厮有些犹豫。
“好,你不陪我去,那我就自个儿去!”现在任何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傅勋的决心。
小厮这下哪里敢不去,这半路上都要摔倒在哪里,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是负担不起的。
他认命地跟上,一起出了门。
到了母亲的院子里,傅勋这才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里面一样。
“我娘出了门吗?”
他记得,平日里这院子里不是这么冷冷清清的。
他娘是个爱热闹的人,这院子里经常也是各种热闹的。
可如今,半点儿人气都没有。
“奴才没听说老夫人出了门啊,更何况眼看这天都快要黑了吧,老夫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啊。”小厮也有些琢磨不透,这院子里的气氛,的确不太对劲。
“你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进去!”
傅勋对这院子再熟悉不过,他自己拖着病中的身子,慢慢地一步一步踏进了里面。
傅老夫人躺在塌上,从儿子那里回来之后,她也病下了。
她是被气病的。
被自己儿子的胡作非为,给气病的。
病了以后,她不肯叫人去请郎中,更加不肯让人服侍自己,成天就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一个人躺在塌上。
往日那个精干的傅家老夫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副干瘪的身材,以及病态的面庞。
“娘……”
傅勋在病塌上发现自己娘亲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有些强势,甚至霸道的娘亲去了哪里?躺在塌上的,为何只剩下了一个病老太太的躯壳?
傅老夫人循着声音回过了头来,只是神色不悲不喜,明明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但是目光,好像又是在望向别处。
这样的冷淡,这样的无视,让傅勋无法接受。
“娘,是儿子错了,儿子不孝,您要打要骂,或是要罚,您就尽管冲着儿子来吧,可是就是别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别和自个儿过不去!”
知母莫若子,傅勋现在知道,是他气病了母亲。
他的母亲一生艰难,却还是将他拉扯长大成了人,本来已经到了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还要帮着他操持整个家。
傅老夫人转过了身子,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苍老的身影,给傅勋。
儿子的话,让她的眼眶瞬间流出了老泪。
这些年再苦再累,她也没有放弃过对这个儿子的教导。
如今,在儿子的终身大事上面,母子却有了不同的分歧。
为此,还结下了隔闹和矛盾。
“娘,您别伤心,都是我浑蛋!”
看着母亲抖动的双肩,傅勋这心里是难受死了。
如果可以两全,他何尝愿意这样惹恼自己的亲娘。
“您要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您就打我骂我也行,就是别什么事都搁在自己心里难受,气坏了身子!”
儿子亲自过来认错,多少也缓和了些母子之间紧张的关系。
傅勋守在母亲的塌边,这一呆就是很久。
“你回去躺着吧,你还是个病人,先把自个儿的身子修养好了再说。”
傅老夫人到底只是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在乎儿子心疼儿子的。
“娘,我是真的很喜欢小桃红,喜欢和她呆在一块儿,您能不能就退让一步,让儿子和她在一起……女帝找儿子去谈话,亲口承诺过,若是小桃红出嫁,进了傅家的门之后,以后要是有了喜,女帝可以准假,准许她回家来休假个一年两年,咱们傅家也让一步好不好?”
傅勋在自己母亲的病塌前,旧事重提,仍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要是不能和小桃红在一起的话,儿子宁愿终身不娶,别的女人都不是她,我没有办法再去接受别人!您想要抱孙子,小桃红也愿意为我生孩子,这并不矛盾,是吗?至于将来,这若是生下了孩子,将孩子带到半岁,她可以照样出去宫里当差为女帝效力,府里不是有奶娘,还有下人吗?都可以帮着照看孩子的。”
傅勋垂了头,“当然,也还是需要娘到时候帮我们在旁边看着的。我也会尽量抽出时间来,照看孩子。”
一切这样安排下来的,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一次,傅老夫人不再像前面几次,听到儿子说这样一番话之后,就劈头盖脸直接痛骂儿子一顿。
“你真的就这么喜欢那个丫头?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非要跟那丫头在一起?”
傅勋斩钉截铁地回道,“没错,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话,这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良久之后,傅老夫人叹了口气。
“罢了,随你,以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便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在这场母子的较量当中,傅老夫人率先认了输。
“娘,您的意思是您能接受小桃红了?”傅勋喜出望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我不是能够接受她,我不喜欢她,现在也还是不喜欢她。”
傅勋白高兴了一场,“那您刚才又说那样奇怪的话?”
“我的反对有用吗,你这个不孝子会听吗?我老了,你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至于将来帮你们照看孩子什么的,你们也别指望,我岁数大了,没有这个精力!”
她这算是让了步,做了妥协。
“娘,您是不是还在生儿子的气?娘,您别这样!”傅勋实在是欢喜不起来。
“你走,不要在我这里碍眼!我现在看见你这个不孝子,我就心烦!儿大不由娘,我算是彻底地看穿也看透了……”
傅勋最后被自己的母亲,直接哄了出来。
尴尬地退出屋子,直到走在半路上,他仍然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呢。
母亲的话,分明就是不会再掺和他和小桃红的事情。
听到这个结果,他理应高兴才是,但是却没办法高兴。
傅勋走后,傅老夫人又躺在塌上一个人独自抹眼泪。
夫君死后这些年,她很少这样落泪。
不知道最近是年龄大了的原因,还是更容易动怒生气,她就特别的爱落泪。
婢女端着一碗燕窝,进来屋子时的时候,就看见傅老夫人又在独自黯然伤神落泪。
“老夫人,您怎么又难受了?奴婢过来的时候,看见少爷好像从这里刚刚离开,他这一次难得主动过来,定然是想向您过来赔罪认错的,这母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您已经选择原谅了少爷吧?”
婢女试探地打听道,将手里的燕窝端到了塌边。
“老夫人,奴婢服侍您用燕窝吧!”
这燕窝是上好的补品,平日里这傅老夫人都不舍得享用的。
傅老夫人强撑着坐起了身子,此时的她,居然现出了几分的老态来,神色也有几分憔悴。
“罢了,我想开了,不再和那臭小子斗了。斗来斗去,最后我又落到了什么好呢,把他逼到了绝境,难不成他孤独终老,我就高兴了满意了?”
婢女也不好插话,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沉默比较好。
“在勋儿昏迷的那两日里,我一直守在塌边,你知道我发现了一件什么事情吗?”傅老夫人现在倒是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她有了倾诉的念头,这婢女是跟在她身边的,也还算是贴心的,可以说是自己人。
“老夫人发现了什么?”婢女对这一点,倒是好奇起来。
府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对母子明明关系很亲近,彼此都很在乎对方。
只有他们自己两个当事人,身在迷局之中,看不清楚这一点而已。
“我守在勋儿的塌边,那时勋儿还在昏迷当中,可是你知道他在昏迷当中,他都在叫谁的名字吗?”这是让傅老夫人如今想起来,都最震撼的一幕。
“少爷莫非叫的是老夫人?”婢女大胆猜想。
谁知,傅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他哪里有这样的孝心。这死小子,自己都病成了那个样子,在迷迷糊糊之中,他唤的,都是那个小桃红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我听了当时真想抽这小子一耳光,想想我这么辛苦,把他拉扯这么大,结果到头来,他这心里装的却是另外一个黄毛丫头,早知道现在他这样不孝,当初真不该管他……”
嘴上虽然这样埋怨,可是傅老夫人哪里舍得呢。
自己不舍得吃,更不舍得穿,唯一存下来的一点钱财,当时都全部用在了儿子的身上。
这些年,哪怕日子好过了,儿子也有了些出息,可是她还是很节俭。
“那看来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小桃红姑娘呢。奴婢也是第一次看到少爷,对一个姑娘这么认真,这么执着呢。那接下来,老夫人您有什么打算,一直继续这么反对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