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了,尹苏感觉自己被那个人从电梯里抱了出来,他把自己放平躺在地上。
“夏敏,你是女生,你来检查一下她怎么样了。”又是那个人的声音。
他叫的那个夏敏是女生,尹苏感觉到夏敏掏出听诊器听自己的心跳,翻开自己的眼皮。
“呼吸26,心率90,脉搏86,皮温有点高,可能是中暑了。”夏敏说。
“赶紧找点水给她喝。”尹苏分辨得出是挡电梯的那个男医生在说。
一会,果然有人拿来了水,尹苏感觉到是被叫夏敏的医生在喂自己喝水,真凉,真舒服,真解渴,她喝完了那杯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谢谢。”她对面前的女医生说。
“你感觉还好吗?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我没事了——”一听全身检查,她被吓到了,她哪有那么娇贵的身体,她慌忙摇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高木杨,你的奖杯就这样没了。”旁边的医生哈哈笑着。
高木杨,尹苏竖起了耳朵,她听到了高木杨的名字,是不是又是幻觉,怎么一直都有幻觉。
她看到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在捡着旁边的碎片,面前的女医生对她说,“为了救你,他的奖杯都摔碎了,那可是他业余散打比赛冠军的奖杯,全省就这样一个呀。”
“啊!”尹苏被吓到了,她慌忙站起来,对着那个捡碎片的背影着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你生来喜欢说对不起吗,一连串说那么多对不起——”那个背影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当他转头看到尹苏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瞬间变得激动而紧张,“你——你是——”
尹苏大口的喘气,她觉得自己快要停止呼吸了,这个人,高木杨,原来她没有听错也没有感觉错,真的是高木杨,那个狂妄自负,总是居高临下的高木杨。
她曾经发誓一辈子不会再见他,一辈子不会打听他的消息。
“谢谢你们,我有事情先走了。”尹苏庆幸自己头脑不再昏厥,她着急从他的旁边擦过,她匆忙地迈着步子走出了外科大楼,她必须尽快离开,她不能让他认出自己,不能让他追上自己,不让他再有机会欺负自己。
她疯狂地奔跑,一直跑,尽管太阳烤的她火冒金星,尽管她已经筋疲力尽,七年前的记忆不断在脑海出现,他的霸道和自负,他的苛责和无理取闹。
她必须逃开他,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和落魄,她是清高的自负的,同时她也是自尊的自卑的。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通缉犯的女儿,她的父亲,派出所里最和蔼可亲的后勤,贪污受贿,还与黑社会勾结,父亲逃跑了,他丢下她们母子三人逃跑了。
这是母亲后来告诉她的,她听到真相的那天哭了整整一天,那天以后,她让母亲辞掉了高木杨家保姆的工作,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高木杨,她希望在高木杨的印象里,她有一个好父亲,教她书法,教她做人的好父亲。
高木杨一个晚上都在医生值班室里发呆,自从下午在电梯遇到那个女孩子,他觉得自己精神就不正常了。
她分明就是尹小朵,他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他熟悉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高木杨攥紧了拳头,他寻找了她那么多年,她家居住的地方,她的学校,他几乎像守株待兔一样的在她家周围和学校附近期待过奇迹,希望有一天能够让他遇到她。但是今天,他居然放跑了她。
他练那么好的功夫有什么用,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他居然连她的人影都看不到,四面都是路,他茫然地不知道该跑向哪一条路去追逐她。
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担心过,失落过,悲伤过。
高木杨是最优秀的,最好强的,最有生命力的,最好打抱不平的。
他家庭好,学习成绩好,他爱好广泛,武术,剑术,琴棋书画他都能来,但是他却当了骨科医生,因为爸爸妈妈都说,医生是一辈子的饭碗,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有人生病,救死扶伤就是一种美德,所以他们双双选择了这个职业。
他喜欢这个职业,每当有人在他手里起死回生,每当他让失去功能的四肢恢复使用,每当看到X光片里愈合的骨痂线,他都打从心底满足和自豪。
他常常看到周围欣羡的目光,他是成功的,不只因为他是处长的儿子,不因只为他有当主任的父亲,这一切是凭他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深处最失败的角落,居然是因为多年以前的那个女孩子。
他接受不了尹小朵对自己的漠然,周围的人都在奉承和恭维自己,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头上的光环,只有尹小朵,她永远都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批评自己的书法,她看不起自己的棋艺。
年少的他固执地认为,尹小朵只是个保姆的孩子,她这样低微的身份,凭什么看不起自己,她凭什么对自己品头论足。
所以在尹小朵的面前,他只能张扬跋扈,只能自以为是,他要用他的优越感去打击她讽刺她,他要挫伤她的锐气和冷漠,他要她看到他的成功和荣耀,他想要她对自己臣服,他想要征服她!
“高木杨,你今天夜班吗?”刚进科室不久的骨科医生康辉走进办公室喊他。
高木杨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多了,他怎么会坐了那么久。
康辉盯着他捡回来的那一堆奖杯碎片,调侃地说:“这个奖杯就这样毁在那个女孩子手里了。”
高木杨望着那奖杯,如果白天的那一幕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去顾及奖杯,如果当时他对躺在地上的尹小朵多看一眼,他一定不会让她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
“你今天冲出去是叫谁呢,你认识那女孩子吗?”康辉说。
高木杨望着康辉,“你说,她就这样跑掉,我还能不能找到她。”
康辉笑起来,“你真的认得她呀?看她的穿着,那女孩像个学生?”
“学生——”高木杨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她*的校徽,在他丢掉奖杯去接住她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的校徽。但是该死的是,他居然没有注意到校徽上的学校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只是记得深蓝的底色。
“你注意到她的校徽了吗?”高木杨问康辉。
“校徽?”康辉摇头,“我一直站在旁边,连小女孩的样子我都没注意过。”
“如果她是学生,那应该是在某个大学。”高木杨兴奋地说。
康辉哈哈笑着,“高木杨,你不会是对学生感兴趣吧!”
高木杨想起她的样子,凌乱的头发,单薄的身体,满脸的汗水,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皮肤,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脚上的那双运动鞋……
她在医院做什么,她怎么会晕倒在电梯的旁边?他恼怒自己将她抱在怀中的时候竟然错过了认出她是尹小朵的机会。
“我担保,这学生是来医院有事情的,应该不是病人家属。”康辉说。
“恩。”高木杨点头,“你说她到底在医院干什么?”
“对了,你可以问问夏敏呀,她给她做了检查,她应该看到她的校徽了。”康辉一直在笑,在他们的眼里,高木杨是科室的宠儿,后勤处长的儿子,主任的未来女婿,高高在上的高木杨,什么时候会对一个在医院昏倒的女学生如此上心。
“喔——”高木杨看着康辉兴奋地拿出手机拨夏敏的电话,“你真聪明。”
夏敏果然看见了她校徽上的名字,是工业大学。
“工业大学!”高木杨突然想起前几天工业大学向裴主任预约了一个关于运动与健康的讲座,裴主任没有时间,还问高木杨愿不愿意代他过去,因为科室的凌永坚总是争取着各种机会,希望能在下次确定到北京进修人选的时候多一笔记录。凌永坚硕士毕业三年了,到现在还一直都没有出去学习过。为了给凌永坚一个机会,高木杨一口回绝了主任,并向他推荐了凌永坚。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他要想去那个讲座。可是他怎么好意思去跟凌永坚开口说,凌永坚会怎么看他。
“工业大学不是有个讲座吗,”康辉依然调侃着他,“可惜你让给凌永坚了,要不然你就有机会去*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高木杨叹口气无力地倒在椅子上,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开车飞驰到工业大学的校园里。
“你怎么回事,高木杨,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呀,你什么时候对谁那么上心过,就是裴主任的女儿,你也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胡说什么!”高木杨脑子里想着别的,“你说——如果我和凌永坚一起去讲座,他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一个小讲座还两个人去?”康辉叫着,“高木杨,你没问题吧,为个小姑娘弄得那么疯狂。”
“不是——你不懂,你不知道。”高木杨烦躁地说。
康辉有些无奈的看着高木杨,“不如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学生?”
高木杨不知如何说起,只敷衍一句:“小时候的伙伴。”
“要找个人还不容易,只要你知道她的名字,在校园打个寻人启事。”
“这样大张旗鼓的——”高木杨笑起来。
康辉也跟着笑,突然脑筋一转,拍了拍桌子,“不如这样,你跟凌永坚私下商量,你去讲座,在裴主任那里算他的成绩不就行了,他肯定同意。这样一来,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找人,况且,你要找的那个小女生,可能就在台下听讲座的人群里面。
“好好,这个主意还不错!”高木杨张大嘴笑起来,有个活泼机灵的康辉帮他出出主意挺好的。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