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禾听了陈婆子的话,一想也对。
队伍里没几个人是穿鞋子的,主要是鞋烂了没钱买,这十来日光着脚也习惯了。
双脚出血的人多了去,个个都一声不吭的,就是他自己的鞋底也磨穿了,脚底也被刺和石头扎破。
只是,想着小桃是女孩儿,他终归要为她说句话的。
“婶子,小桃的脚烂了,您家有牛车,一会儿让她上去坐吧。”
“小公子,你当我等在这里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等她,让她上车啊。”陈婆子叹气,“我是想当她亲闺女养的,可她心里不曾想过我和她爹半分。”
其实是里正要等在这里的,她对小桃才没那么好。
小桃急声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
“你不用狡辩。”陈婆子道,“你怎么样大家都有眼看的。就说昨日,你自己跑出去,你二哥去寻你,抱你、拉你回来,走到半路,你又跑了。你眼里还有我和你爹吗?”
林小禾眼眸闪了闪。
小桃是着急见自己才如此……
他硬着头皮,“小桃还小,您给点耐心教教她。”
“她是小,可你妹妹小麦不更小?你妹妹不比她懂事贴心?”
一句话噎得林小禾哑口无言。
确实,妹妹才那么点儿大,腿勒成那样,却不哭,还朝娘和奶奶笑。
小桃暗说不好,沈瑞又被陈婆子洗脑了。
她仰着小脸,楚楚可怜,“沈哥哥,我脚真的好疼呀。”
不等林小禾开口,冯老太那边在喊,“小禾,赶紧上车走人,你磨蹭什么呀。”
林小禾应了声,对小桃说了句,“我要走了,你也上车吧。”
小桃拽着他衣袖,“我……”
陈婆子睨着小桃,冷声道,“人都走、光了,你还不快点上去,等我用八抬大轿抬你?”
小桃不吭声,眼巴巴的望着林小禾。
“我家小孩多,载不下那么多人,你留在你自己家。”林小禾甩开小桃的手,大步走了。
小桃眼里噙泪,喃喃,“沈哥哥……”
林小禾狠下心,没有回头。
小桃望着他爬上牛车,看着他抱小麦,他连眼角都没抬一下看自己,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沈瑞,连你也变心了是吧?
好,等我爬到那个位置,你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定会加倍奉还。
小桃擦干眼泪,默默起身,爬上自家的车。
陈婆子随之也上车,她面色阴沉,把车帘放下,便一巴掌抽到小桃脸上。
小桃被打得头一偏,脑袋狠狠撞在车厢壁,发出“咚”的声响。
“娘,你……”陈秀莲惊愕。
她记忆中婆婆是个温和的人,为何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陈婆子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
方才等小桃等得她生气,见小桃痴痴地望着林小禾离开,她越发火冒三丈,上了车,手就那么一扬。
她都没想过自己会动手。
见两个儿媳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她讪讪然收回手,“我以前没那么易燥易怒,自从收养了这丫头,我不知怎的,这火气便收不住。这死丫头,生来就是克我的,我烂好心要收养她,结果弄得自个儿里外不是人。”
两个儿媳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小桃你起来,别给我装死。”陈婆子扒拉了下小桃,发现她毫无动静。
一看,她双目紧闭,额头肿起一个大包。
陈婆子心头一慌,抖着手探她鼻息,发现她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悬着的心才放下。
“收养这死丫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陈婆子骂骂咧咧,没想过把小桃叫醒。
由于老人、小孩和个别妇人都上了车,林老汉与里正的队伍,走得比前面先离开的那一拨人快,不到半刻时,便追上了他们。
而且,那帮人一直跑,没有停下来歇过,这会儿都已累到了极点。
远远见到里正,便有后生问,“里正叔,真不行了,跑不动了。”
立即有人附和,“有两个孩子、老人都累晕了,歇一歇吧。”
里正看了大家确实已到了极点,便同意,大声喊他们停下歇息。
所有人如获大赦,瘫坐在地。
里正想了想,又大声吩咐,“都吃点杨梅。”
“对对,要吃杨梅。方才我走不动,就是吃了杨梅,才有了力气。”林秋实说。
有个小伙子惊讶,“没那么神吧?”
“这是真的,我方才都晕了,是我儿媳给我挤了杨梅汁救醒了我。”有个老妇人道,“我孙儿脚板全是血泡,我挤了点杨梅汁上边,伤也全好了。”
“啊?真的假的?我赶紧试试。”
“二牛,赶紧喂你娘吃一个。”
大家激动地拿出杨梅,或是吃或是把药汁淋到伤口上。
林老汉提醒,“四叔,你也给林森的伤口涂一些。”
“哦,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林秋实拍了下额头,“老大媳妇,你快给阿森涂。”
王大嘴应声,那边王香已经拿了几颗杨梅,挤出汁滴在林森的断腿上。
那断口肿、胀流脓,汁水浇过后,溃烂之处之处逐渐结疤,红肿也消失了。
“真的管用!”王香大喜过望,忙也塞了个杨梅进自己嘴里。
“我这脚上的伤也好了些。”
“哎,吃了果然不渴了,也不那么累了。”
大家感到神奇,说个不停。
里正正要让他们不要声张,这时路过一辆马车,车夫竟把马勒停下,他下了车,往这边走,马鞭指着一汉子,“你有多少杨梅,统统卖我,我给你银子。”
汉子把装杨梅的筐子往身后藏了藏,“不卖。”
他不傻,这杨梅用处极大,既能充当药物,又能解渴,等于是保命丸,傻子才卖。
“你这一筐我全要了。”车夫很强势。
“说了不卖,你听不懂人话?”林洋语气很冲,并握紧了手中木棍。
他们人多,才不怕他。
其他人也很警觉,纷纷起身操扁担。
车夫皱眉头,他能感觉到这一帮人很团结,硬来怕是不行。
他缓和了语气,“小哥,开个价。”
“不卖。”
“你这一筐,我给十两银子,如何?”
“十两?”汉子眼睛瞪得溜圆,心动了。
这得扛多少沙包才能挣到这十两啊。
这时马车的车窗,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朝车夫比了个“二”。
车夫心神领会,对汉子却说,“十五两,不能再多了。”
汉子咽了咽口水,“这位爷,您是欺负我们没看到你家主人给的手势吧?她说二十两。”
车夫恶狠狠瞪他一眼,“那就二十两。”
那汉子呼吸急促,红了眼。
林洋、林五谷等人急声道,“林大旺,不要卖。”
“那是你的命啊,不要卖。”
林大旺眼睛都在冒绿光,喉结滑动,“不,我要卖。这路上我便是渴死,我也卖了。”
二十两!
做梦都不敢梦到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