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姐当初让我入行的理由,除了做同样的事,赚多倍的钱以外,还可以报仇。
我爸在工地施工时,从五米多的高架上落下来,当场死亡。
公司说他上工前喝过酒,违法了制度,不予赔偿。
又说他偷废料卖钱,意思没追责已经是网开一面。
官司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
最后我妈无计可施,从那家公司的办公楼上跳了下来。
我其实没想过报仇,那对我来说,是很遥远的事。
像我们这样的人,对命运所给予的一切,只能默默承受。
我甚至连分辩对错的能力都没有。
光活着,已经精疲力竭。
可当机会就在我面前时,心里那些积压太久的怨念,就像魔鬼一样苏醒。
我的第一个任务对象,叫方坤,正是那家公司的老板。
那年,我刚好18岁,是他众多情人中最乖巧的一个。
他对我很大方,随便一个包就是几万。
三四十万的车,我撒撒娇他就买。
我特别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他宁愿和我们打一两年的官司,也不肯多赔偿一分。
玫姐说,有钱人在乎的不是钱,而是不容自己定的规矩被破坏。
比如,我是他情人。
只要我听话,他不介意超额满足,以此提高我的忠诚度。
但我若越矩,他会立即收回所有的好,并加倍讨还。
我没给方坤这个机会,一直乖巧地陪着他一点点走向破产,走向绝望。
因为是第一次出任务,我格外的认真。
方坤的信息,几乎倒背如流。
他家里每个人的生日我都知道,我当然也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叫方良,刚刚考上警校。
我曾在方坤手机里见过他的照片。
少年唇红齿白,笑得一脸灿烂。
第一次在粥店,我就认出他来。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很奇怪,我在方坤手机里看到他照片时,好像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天。
命运就像一张复杂交错的网。
被困其中的人,总会在某个节点相遇,直到了结。
起初,他其实没怎么入戏。
他看我的眼神有闪躲。
他说谎时,拇指会不停掐食指。
老家的戏份更是漏洞百出。
小侄儿不是糊涂,而是时间太短,实在记不住该叫舅舅还是叔叔。
如果他真在村里长大,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邻里怎么可能忍住不来看热闹……
奶奶说阿良很会干活,是想解释他手上的老茧。
可我的任务对象中,偏偏有个爱玩枪的。
我太清楚拿枪磨出来的老茧该在什么位置。
最最重要的是,阿良怎么会碰一个让他家破人亡的脏女人呢……
所以,他聪明地选择了用温情做诱饵。
而我,则用上钩来为弟弟争取一个未来。
在博弈中让对方动心,是我们的剧本,也是我们的宿命。
我感激的是,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以及,胰腺癌,晚期。
撑一撑,还能再活一年。
命运就是一个又一个拐点。
人们常说,希望就在拐弯处。
可惜,我拐来拐去,走向的都是地狱。
我妈跳楼那天,是我弟弟10岁生日。
我们赶到时,妈妈还躺在那里。
弟弟跑得很快,在大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把扯开盖着妈妈的白布。
自那以后,他就成了聋哑人,智力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我卖掉家里的房子和地,带着他来到C市。
我一直在想办法治好他。
然而,他好的实在不是时候。
那天,我去找玫姐时,无意间听到了她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原来,画廊的真正作用是洗钱。
那个男人大概率就是组织头目。
我没看到他的样子,但我听得出是谁的声音。
这个人,经常在电视上出现,是个了不起的慈善家。
他们还提起一个人的名字。
男人提点说:“别以为把人弄死事情就结束了,这种时候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处理后续,别让前面铺路的那些人白费功夫。当然,如果有必要……就把铺路的人一起埋了。”
那个人,正是我的上一个任务目标。
他在三天前,因为泄露公司重要机密,上吊自杀了。
我跌跌撞撞跑到疗养院,拉着弟弟就想跑。
他就在这个时候,时隔几年,重新叫了我一声姐姐。
他问我,我们要去哪里?
我突然就清醒了。
是呀,我们能去哪里?
我们是被命运塞进过山车里的人,没到终点,下车更危险。
我告诫他:“不要说话!继续当聋哑人,直到我说可以的那天。”
我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全身而退。
但我知道,我应该是不能了。
接着,我拿到医院的诊断报告。
老天爷像是嫌我走向地狱的步伐太慢,迫不及待的又推了我一把。
我的人生就要全剧终了。
可弟弟怎么办?
我再抛弃他的话,他就成天上断线的风筝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天终于开了一次眼,阿良出现了。
我迫不及待地入戏,飙演技可是我强项啊!
尤其和阿良的对手戏,几度沉迷,欲罢不能。
可惜,这是我的最后一场戏了。
梁成杰带来的人中,有玫姐的人。
他们在将我拖到梁成杰面前时,有人在我身上推了一针药。
说起来,我还是有几分幸运的。
我在被注入毒药后,居然撑到了阿良来。
撑到说出我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台词……
最后那一刻,我才确定我赢了。
我终于把我弟弟交出去了。
林小婉,完美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