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下午放茅的时间，二十来个号从头放过来，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每个人都会有几分新鲜感。
还不到的二十岁的小张泽和马全更是如此，赶紧趴在号门前向着外面张望。想要看一下大院这边放茅有什么不同。
陆陆续续的有人从号里面走出来，其中不乏一些曾经相识的面孔。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有几个武警战士背着喷子，在大墙边的水泥地面上来回的走到。负责管理的制服们则是站在外边房门的附近。
第一个看到的熟人是王胖子，走起路来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马全和小张泽互相看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只可惜距离太远没办法一声招呼。
没一会便到了十号放茅的时间，李贵用钥匙打开钢筋门，随后往旁边一站，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浪费有限的精力。
按照事先的约定，马全和小张泽抬着便桶走在最前面，邵力拎着一个大水桶跟在两个人的后面。
大院的厕所看上去要规范很多，不光上面有个盖子，周围还有小矮墙环绕。外面的人只能看见里面人员的头部。
看得出来这样的设计还有几分人性化，至少保证了里面的人员的一点隐私。放完茅之后，马全和小张泽还把便桶带到井边仔细的刷了一下。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的蒋三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刷完了便桶马全一抬头，正好看见后面一个号里的七八个人向着厕所走了过来。马全一眼便注意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个强壮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的熟悉，走在高大身影前面的是一个像韩二一样戴着一副脚镣的小老头。看上去小老头也就是五十几岁的样子，弯着腰用一只手拎着脚镣，走路的时候只是一味的看着脚下，似乎是担心一不留神会跌倒。
还没等马全打一声招呼，楚大生快走两步来到了马全的面前：“小马全你啥时候过来的，文哥最近怎么样，啥时候能过来？”
“我今天上午才过来，文哥挺好的，检察院还没提，估计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突然见到楚大生出现在面前，马全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木然的笑了笑机械性的回答了一句。
“我在十一号，咱们两个号挨着，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敲墙告诉我！”见到以前的熟人，楚大生表现的十分坦然，似乎并没有把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行，要是有事我一定找你，你最近怎么样？”总算是恢复了自然状态的马全，赶紧避开楚大生的目光，低声的询问了一句。
“我挺好的，咋地都是个等死，好不好都这样！”即使在说道生死的问题的一瞬间，楚大生还是保持着那种坦然的样子。似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已经释然。
看着楚大生走过去的背影，马全的心中突然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哀。要是给楚大生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在经历了面对生死的变故之后，楚大生会选择做一个好人。
只可惜人世间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些时候甚至是身不由己。可是当真正想清楚的那一刻，往往已经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除了面对之外，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老肖，听说好像是用不上多长时间咱们就该走了！该准备的都提前准备一下，别等到时候想不明白！”
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韩二对着带脚镣的小老头笑了笑，表情中带着几分凄惨和老肖聊了两句。看着老肖的眼神中竟然带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关心。
“该想的事情已经想了无数遍，最多也就是告诉一下家里人外面的一些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也感觉应该是快了！你想交代的事情都想好了吗！”
被称为老肖的小老头，只是快速的看了一眼同样戴着脚镣的韩二。马上又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我是光棍一条，没什么好交代的。本来想着临走之前看一眼我姐和小外甥，可是一直都没消息，估计还是不想过来。不来就不来，一个人走无牵无挂的更省心！”
嘴上说着，韩二加快脚步直接向着外侧的房门的走了过去，一直都没有回头再一眼老肖。不知不觉当中也把头低了下来。
步履从容的楚大生，带着几分轻视扫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老肖。干脆加快脚步绕过老肖走到了前面，蹲在那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虽然有顶棚的遮挡，可是抬起头来依然可以看到很大的一片天空。初春时节的风依然还很强劲，天空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灰蒙蒙的。静静地看了许久，楚大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把头低了下来。
放茅之后就是开晚饭，跟那边的运行模式相差无几。站在地面上的楚大生走到坐在铺上的老肖面前，斜着眼睛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老肖：“老肖，你什么时候能挺实点。现在坐着哭有用吗！一个大老爷们，就算是走的那一天也不能让人瞧不起！”
“说都是这么说，家里边媳妇的身体不太好，儿子还没有成家，你说我怎么能不惦记！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不应该想不开！”
面对强势的楚大生，老肖一直都没有抬头。低低的声音中甚至都带出了一丝哭腔，估计要是在没人的地方，肯定会嚎啕大哭一场。
“现在说想开想不开还有个屁用，说不定明天早上就会有动静。你呀就是心窄想的多，一辈子不管两辈子的事，家里的事情家里人肯定会安排，用不着你成天跟着操心挂肺子！”
一向以强悍著称的楚大生，跟老肖说话一点都没客气。听着简直就像是在训小孩子。旁边的几个人全都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始终都不敢大声的说话。
一声长长的叹息，老肖默默的闭上眼睛，浑身上下像是被人家抽去了骨头，软绵绵的堆缩在铺上，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