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似乎看上去永远都是祥和,仿佛滚滚的红尘在经过了一天的纷繁之后,终于进入了一种休息的模式。经过了一天的劳累,许许多多的人们也都在夜晚时分正式的回归家庭,开始在小憩中养精蓄锐,等待着一个崭新的黎明。
可是对沙沟里面的人们来说,那样的美好只能是在想象当中才可以出现。只要没有足以影响到装车的特殊异常天气,听到火车的鸣笛声,就要赶紧爬起来准备出工。
一声汽笛的长鸣,对于居住在铁路沿线的人们来说再熟悉不过。可是对于沙沟里面的人们来说,却意味着又是一场争锋对秒的劳动大战。
过去的沙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装车的时候哪一个小组严重落后,就要受到一定程度的惩罚。最轻的也是要到大院当中站一会,或者是在操场跑上一圈。
为了避免受到惩罚,装车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全力以赴,谁都不想成为拖别人后腿的累赘。久而久之,那些长期无法完成劳动任务,在生产劳动当中一直不能顶一个人的底层人员,就会越加的受到排挤和打压。现在的王林峰就是那样的状态。
每一装车的时候,王林峰都会成为推来推去的目标。由于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像其他人一样,独自完成一个车门的装车任务。所以哪一个人少的小组都不愿意接纳王林峰,即使是最普通的服刑者,在装车的时候都有可能对王林峰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慢慢的,就形成了一种恶性的循环。每一次装车的过程,对一只手属于半残,身体十分单薄的王林峰来说,都是一次全身心的煎熬。每一次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王林峰都会从内心深处产生一股无言的担心和痛楚。
正常的情况下,装车的人群都要提前出去等在火车道的附近。一共有多少节车皮,每一个中队会摊上多少,都会在出工的过程中提前通知给记录员。然后由记录员负责统筹安排,把车皮分到几个小组名下,把多余的人员在分给装车的小组。
晚上出工的道路的永远都是那样的让人感觉不安,面对高强度的劳动,几乎每一个人心里都会产生一丝担忧。
走在队伍中间的王林峰更是如此,几乎每走一步心里面都像是多出了一块石头,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又要开始装车,王林峰真的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经历什么。会不会身上又多出几道淤青。
前面不远处的沙沟里面,一长串的灯光,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串飘逸的鬼火,在时隐时现中挥发着一丝带有苦痛味道的吸引力。
家已经不复存在,妻子已经不再是妻子。仅仅因为一时的糊涂行为,王林峰就失去了一切,甚至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随着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王林峰的脚步也在无形当中慢了下来。知道挨了后面人的狠狠一脚,才赶紧又加快了速度。
从走出了大门的那一刻开始,林小毛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停止对于周围情况的观察。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林小毛一直都稍稍的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留意周围的情况。
初秋季节,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割。向着周围放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连绵不断的青纱帐,一直延伸到了无边的远方。
其实在白天,林小毛已经无数次对着周围的环境进行观察。并且很多次对于所在位置的方向进行辨别。至少可以断定自己的家在哪一个方位。
整个沙沟其实就是在庄稼地的包围当中,距离庄稼地最近的操作面,只要顺着断层爬上去,二十几米开外就是连绵不绝的青纱帐。
每到装车的时候,制服、班长还有看边的人员,会把周围全都控制起来。距离庄稼地较近的位置,更是从来都不会缺少晃动的身影。
林小毛的心里非常清楚,现在必须要处处谨慎小心,只要出现一点点的偏差,搭上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必须要等待时机,还要把握时机。
等到程老八把所有装车的人员全都分配完毕,列车还没有正式进入通往沙沟里面的单行线。
五中队今天晚上一共要装七节车皮,王林峰所在的小组也分到了一节。作为组长的胖子赶紧开始分配任务。体力较好的人独自完成一个车门子的装车任务,体力稍差的人,三个人完成两个车门的砂石装载任务。
身体条件实在是不敢恭维的王林峰,理所当然的被列入了三个人两个车门的组合当中。也算是量体裁衣。
分配完了装车任务,胖子一扭头正好看见王林峰站在对面,一股怒火瞬间涌上了心头。白白的等了几个小时,竟然连一盒烟都没有等到。胖子越想越不是滋味,飞起一脚踢在了王林峰的肚子上:“三个人两个门,你最好给我抓点紧,要是在拉后今天晚上扒了你的皮!”
被踢的身子往后一仰,王林峰一下子就像是一根煮熟了面条一般,软绵绵的坐在了地上。抬起头满是幽怨的看了一眼胖子。由于灯光并不是很明亮,王林峰的眼神并没有引起胖子的主意。
“回回都是因为你拉后,今天晚上一定要抓点紧听见没有!”准备和王林峰合作的一个人,趁着王林峰坐在地上,照着王林峰的后背上使劲的踢了一下,提醒王林峰今天晚上绝对不许在掉链子。
还有两年多的刑期,如果按照现在的样子走下去,等到回家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能不能有机会走出高墙都不好说。坐在地上的王林峰向着深邃的夜空望了过去,一望无际的夜空中突然闪过了一颗流行。
那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一转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了深黑色的夜空当中。王林峰的心再一次发出了一阵颤抖,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变得冰凉。就像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点燃一根香烟,王林峰看着手里的火柴慢慢的熄灭,忍不住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电线杆上那一盏孤零零灯光,随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