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雪岭。
鹅毛似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月了。
在这样的季节，孩子们欢乐，大人们无聊。这些大人，多数是待在家里，守着火炉猫冬，还有几个人闲不住，约出来聚在雪岭之下的一家小酒铺里，一边饮酒，一边炎天说地，以此解闷，以此抒发哀愁。
可是孩子们却不管这么多，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尽情玩耍，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然后围着雪罗汉不停的转圈，拍手，点头，嘻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哎——”
在小酒铺里面，一个人先是叹息一声，然后端起碗来，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在这人旁边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魁梧，很是强壮，他连忙说道：“李三哥，你干嘛这么喝呢，小心身子。”
那个叫李三哥的人说道：“你别管我，让我喝，喝死拉到。”
此时，酒铺的掌柜说道：“哎呦，我说李三爷，你可别喝死，你要是喝死了，你欠我的酒钱，我找谁要去。”
那二十岁的汉子说道：“掌柜的，你明明知道三哥心情不好，还诚心添堵是不是，欠多少钱，我还。”
这个叫李三哥的人看了看那青年，一拍他的肩头，说道：“哥哥能够结识弟弟这么好的人，也算是不枉此生。”
那掌柜一撇嘴，说道：“快拉到吧，你指着他帮你还，下辈子吧。”
那青年有些动怒，说道：“怎么，你当我还不起？”
那掌柜走上前来，嬉皮笑脸说道：“好，你要还，现在还把，一共是二十五个钱，你有么？”
那青年看着掌柜摊开的手心，说道：“我又没说现在还，你急什么？”
那掌柜马上脸色一变，说道：“我说马跃，我说你这个名字起得好，干什么都得猴年马月，你也二十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还不是因为你穷么，就凭你，还想帮李三爷还钱，真是会说大话，我也看出来了，等着你们付酒钱，真得等到猴年马月了。”说完，这掌柜自嘲的笑了几声，甚是刺耳。
这个青年叫做马跃，他刚要起身反驳，却被李三哥按住，说道：“兄弟，别理他，等咱们有钱，还了帐，以后再也不来这里喝，咱们去城里，去陈仓，去雍州，有了再多的钱，咱们去长安城里面，找个大酒铺，好好喝，喝他个一醉方休。”
那掌柜耳朵灵得很，虽然两人说话声音不高，可还是都听到他的耳朵里了，说道：“哎呦，你们二位快点发达吧，还了我的酒钱，爱上哪去上哪去，我祝福你们早点发财，可是有一样，这年月横财不好发，别因为做梦发财闪了腰。”
马跃一听，更是动怒，心道：“这个掌柜说话真是尖酸刻薄。”想到这里，他刚要拍桌子，却被李三哥一把拉住，说道：“兄弟，别动气，小不忍而乱大谋，别冲动，别莽撞，烦心的事多了，你何必再因此添堵呢。”
此时，这掌柜端来一叠茴香豆，说道：“刚才我说话重了，你们也别嫌弃，这盘茴香豆算是敬给你们的。”
李三哥看着掌柜的，用一脸疑惑的神情看着他，似乎觉得他这前后的反应差别有点太大了，于是笑着说道：“掌柜，要说还是你会做生意，我欠了你这么多钱，可是每次来喝酒，你还是有下酒菜敬着，就冲着这茴香豆，来掌柜，我请你喝酒，都算我账上。”
这掌柜坐下，说道：“算了，你今天就算十五个钱吧，剩下的，算我请客。”
李三哥听了这话，顿时两眼冒光，不禁欣喜地说道：“你真是要请客，我可要甩开膀子喝啦。”
这掌柜笑着说道：“你这人啊，就是喜欢占便宜，听我说要请客，就要把我这小酒铺里面的酒都喝光了是不是，告诉你，你们可别瞧不起我，这小酒铺虽然不大，酒却管够，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马跃看着掌柜的，脸上带着怀疑的神色，他盯着掌柜的，微微一笑，用试探的语气说道：“掌柜的，你干嘛要请我喝酒呢？”
这掌柜瞅了李三哥一眼，又看了看马跃，一边倒酒，一边唉声叹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李三哥和马跃都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一眼之后，李三哥先说话：“掌柜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我们兄弟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你要是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你说出来，我们兄弟帮你出头就是了。”
“倒是不用你们帮我出头，就是听我说说烦心事就好。”
“你还有烦心事？”马跃不禁一笑，说：“你这当掌柜的，还会有什么烦心事呀，不就是卖了酒等着收钱么？”
“你们光是看到表面而已。”掌柜的不禁叹息一声说：“刚才你们说得话，我也都听到了，你们心烦，我比你们心还烦。”
马跃说道：“掌柜的，你心烦什么？”
这掌柜说道：“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一个缘字么，你要是把这个事情看得重了，那就会珍惜身边的人，你要是把这个事情看轻了，那就什么人都是过眼云烟了。”
说着，他自己找来一个碗，从柜台后面提来一个酒壶，自己倒满，然后对李三哥和马跃说道：“我先干为敬。”话毕，他一扬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马跃说道：“掌柜的，我听说你过去曾经是个举子是不是，怎么沦落到此开起这么个小酒铺来呢？”
这掌柜说道：“你们的消息真是灵通，说得不错，我过去的确是个举子，而且还做了官，但是你们可不要忘了一句话，叫做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朝里无人是处处难啊，说起这做官的事情，就是一言难尽，我也不和你们说那么多了，总之一句话，就是做官不顺心，所以干脆辞了官，来到雪岭之地，开个小酒铺，能挣几个钱就挣几个钱，挣不了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指着这个钱发财，况且在这个穷地方，也发不了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