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深处,布满疙瘩的突兀树干像是怪物的身躯,树桠张牙舞爪,恍惚置身巫妖的邪恶地带。
一双快速掠过的身影穿梭在森林,奇快无比,一男一女逐渐放缓了步伐。珍妮停下脚步观察四周,脚下杂草丛生,遍地可见被饱受雨水摧残的夏花。
约克•秋提着个杏红色行李箱,不情不愿的样子很滑稽,活像中东遭受空袭的难民。假如不是珍妮的要求,他早就把行李箱扔掉,只需要宝贝武器还在。事实上,他取走武器后就抛弃了自己的行李箱。珍妮可不想几件心爱的裙子被他扔掉,尽管心上人总是信誓旦旦说能给她卖最新款的服饰。
“我还记得登比郡郊外的森林,一到夏天,河边的草地和森林间隙都布满了野花,我总喜欢找块布铺在草坪,一睡就是一下午。那儿多美啊!我想回去看看。”
她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一朵因为树木庇护保存完好的野花,用手指轻轻碰触花萼与花瓣。
约克•秋放下行李箱,用手怜爱地抚摸她的长发,“你如果想回去,我随时可以带你去威尔士。”
“假定我们真要冒险做那件事,在这之前,我需要完成几个心愿。”珍妮的眼神闪烁不定,脑海里厘清千头万绪,“比如回登比郡就是一个心愿。你说呢?你的心愿是……”
约克•秋忽然伸手指压在她的唇边打断她说话,倏地消失了踪影,珍妮将行李箱放倒藏在草丛中,纵身跳上了树,动作敏捷得和一头雌性黑豹一样。
几分钟后,约克•秋回到了树下,学了一声鸟鸣。珍妮跳下树疑问道:“是公主派卢西法在跟踪吗?我想不到有其他人像他那样嗅觉灵敏。除非是公主亲自来想带我俩回到队伍。”
约克•秋疑惑地说:“是一位男性追踪者,肯定不是狼人,他留下了陌生气味。”
“是个吸血鬼?”
“他在我追击前离开了。”
珍妮挽着他的胳膊,靠在肩膀上,目光炯炯像是灼烧着两团火:“我突然明天就想回威尔士岛,回到登比郡我出生的地方。”
“别那么伤感,亲爱的。我俩冒过那么多险!”约克•秋想让她放松一点。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珍妮苦笑着说:“我不是傻子,你安慰我没用。走吧!”说完,苗条的身影大步走进森林深处,瞬间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约克•秋对于聪明刁钻的她没办法争辩,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没必要和她抬杠,珍妮不但非常聪颖,甚至有点儿圆滑。在卢塞恩森林,要不是“阿喀琉斯之瞳”的泰伦斯救出她,珍妮就死了。他会悔恨一辈子。那件事之后,他下定决心任由珍妮有多任性,乱发脾气,他都不会再离开她玩冷战的把戏。
可是追踪他俩的陌生吸血鬼是谁?是“混乱”指挥官的阴谋,还是那个可恶伯爵下的指令?鬼才知道。
吸血鬼猎人拿起行李箱,往后窥探了一眼,确认了感知范围没有任何被追踪迹象,才跟上珍妮的节奏消失在阴影中。
*******
梵卓族公主带着被伙伴不理解的委屈踏上回程,伯爵的手下将她们送到了位于布达佩斯东南边的李斯特•费伦茨机场就匆促离去。
李斯特•费伦茨是匈牙利五大机场之一,有三个航站楼,运能客流量在850万左右。她们进入机场后在起飞等候区休息了半个钟头。塞尔特为她们购买了飞往布鲁塞尔的航班。
受队友离去的情绪影响,除了办理登机手续,血姬和琴、卢西法仅限于简单沟通,没有对乔凡尼族情侣做出任何评价。猎魔小队当初加入了猎人约克•秋与女巫珍妮显得欣欣向荣,珍妮的可爱逗趣让队伍更加活跃。现在他俩不辞而别,连给血姬解释的机会都没留下。
猎魔小队只剩下了公主和琴,还有卢西法。德国教官尚未回归。从最初的安特卫普城出来,她们陆续接触“阿喀琉斯之瞳”,暗中保护构建良好友谊。
“星辰之傲”的猎魔人杰茜卡频繁与小队的普鲁斯来往陷入热恋。星矢屋的袭击事件后,猎魔小队趋于成熟稳健。袭击虽然造成“阿喀琉斯之瞳”队伍伤亡过半,面临瓦解,但是让血姬和弗兰科迪安守备官达成协议,建立信任机制,由此引发的哨兵事件也突出了猎魔小队和“星辰之傲”合作是必要趋势。
说得不好听一点,女巫和猎人的离开可以视为队伍的一次分裂,公主正在独自消化因此造成的不利影响。
几分钟前,普鲁斯向公主汇报进度。德国队长在柏林与前来会合的杰茜卡碰面。恶魔猎手姑娘清晰地转达弗兰科迪安守备官的谢意,守备官的眼创康复中,“阿喀琉斯之瞳”仅存成员将于十天后回梵蒂冈述职。
杰茜卡难熬思念之苦,乘这个空隙来到柏林。公主听完普鲁斯的报告,意外地给了他俩休假机会。杰茜卡欣喜过望地盛赞公主的体贴。
血姬隐瞒了女巫与猎人在匈牙利离队失踪的真相,她觉得没必要在这关头去扫兴。
琴生气地看着垂头玩手机的卢西法说:“她俩怎么能这样对公主说话。公主根本不想去伯爵的城堡做客,也不想被监控下毫无自由地在布达佩斯观光。她宁肯和伙伴们一起旅行。”
卢西法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摇摇头,继续玩手机。琴抢了他的手机。狼人不想和她争辩,回头看看血姬散步的位置,皱眉说:“公主心里很烦,我和你就不要添乱了。暂时别讨论这件事!”
琴撇嘴把手机扔给了他,道歉说:“我不是故意想抢你手机。我只是看到她难过,我……”
“我知道你也难过。我也是。”卢西法善意地接过手机,拍了拍她肩膀。
琴顺势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寻求安慰。“你就像是我的大狗狗,我真为克莱尔难过。她本应该很幸福。”卢西法拍着她的背脊,不知道说什么。克莱尔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任何时候提她都心如刀绞。
琴意识到这一点,“对不起,我不该提她!”
同时间,血姬从另一边走回来,打了个手势——可以登机了。琴唏嘘地对卢西法说:“幸好不用等几个小时。”她俩审视一遍行李,赶过去和公主会合,排队检票登机。
在各自座位系好安全带,琴依靠在血姬身旁,卢西法单独坐并排靠窗位置。血姬与琴握着手闭目养神。
乘客们有些在阅读免费《匈牙利新闻报》,有的在查看座位上的液晶屏电影节目,还有大多数都在睡觉。瑞安航空的航班将在2小时后抵达布鲁塞尔南部沙勒罗瓦机场。这是今晚最后起飞的航班。
才过一会儿,卢西法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狼人的生物钟规律被打乱,昼伏夜出迎合血族公主的节奏。血姬有时会担忧他会得胃病,还有睡眠不足。黑眼圈逐渐在他的眼眶周围出现。为此,琴听从血姬的细心,提供了眼霜给卢西法。
他接到琴给的眼霜,愣了一下。琴微笑着耸耸肩,示意是公主的意思。
血姬开玩笑说:“我可不想暗恋你的姑娘们恨我,把你变成了熊猫眼,一副睡不醒萎靡不振的样子。”
“谢谢公主。”卢西法露出洁白的狼牙致敬。
琴伸出手指去摸他嘴角的利齿,克制不了自己的活跃。狼人撇开头避开她的手指,拧开眼霜盖子,挤出乳白水滑的液体涂抹在眼圈。
公主紧紧抓住了琴的手,在琴耳边悄悄地说:“安分守己地睡觉。不然我发短信给敬轩告状!”
琴好奇而兴奋地亲了她的耳垂问:“告状?什么理由?”
她俩的对话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对方能听到。血姬狡黠地笑着说:“我告诉他,你有新欢了。”
“新欢?”琴瞪大了丹凤眼。
血姬正经地点点头,圆滑地指了指卢西法。琴气得打了她一下,又咬着耳朵说:“如果你告诉他,我的新欢是一只超级帅气还很听话的大狗狗,他一定很乐意。反正又不要他负责狗粮。对吧?”
“对!”公主忍不住捂嘴笑起来。琴和她抱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悄悄话音量不知不觉响了一些。
卢西法的注意力被吸引,不明白她俩为什么高兴。他伸长脖子问:“嘿,聊什么话题,我能参加吗?”
琴伸出手掌作势砍在他的脖子,推开他:“女人的话题,不要瞎参与。”
卢西法嘟起嘴“哼”了一声,闭上眼睡觉。
琴突然古灵精怪起来,又凑过去逗他。她用肘部顶了狼人胳膊一下说:“嘿,别生气。我告诉你。”
狼人睁开一只眼,没判断出琴的眼神里满满地是捉弄人的喜悦。他问:“什么?”
琴用手指勾了勾,意思是让他过来听。血姬看到她俩的亲密劲儿很是纳闷,竖起耳朵像兔子一样聆听。
狼人老实地凑过耳朵,琴马上说:“我在跟血姬开玩笑,转变成血族之后,女人的生理期彻底没有了。不然我得将我的卫生棉统统打包放进你的行李箱。因为我自己要装漂亮裙子。不过,行李箱过安检时,机场的安检员一定要奇怪,这个小伙子怎么箱子里放一大袋女性使用的经期卫生棉呢?”
卢西法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意识到又被捉弄了,只好嗫嚅着装傻不表示意见。这真不是他能参与的话题。
琴终于憋不住与血姬哈哈大笑起来,又赶紧止住笑声,以免影响旁边的乘客休息。如果不是因为她俩靓丽可爱,身段迷人,也许乘客会提出警告了。
一位蓝色职业套装的空姐也正向她俩走过来。金色小波浪卷发的空姐,眼瞳是浅褐色的,迈着匀称修长的腿,黑色丝袜完美地衬托出性感,高跟鞋声音停在她俩跟前。
空姐笑容妩媚地说:“女士们,检查一下安全带,保持安静,请不要打扰乘客休息。”
“好的。”血姬仰着头向她道歉。
琴也友好地伸手示意“OK”。不需要施展魅惑能力,没有人类能拒绝血族的笑容,何况是漂亮姑娘。
公主和她相视而笑,“你睡一会吧?”
琴听话地闭上眼睛。公主念了个魔咒让她休眠,观察到狼人正昏昏欲睡。公主会心一笑,为了让忠心卫士能得到休息,琴需要安静。
机舱里的灯光昏暗,大多数人正抓紧时间睡觉。一分钟后,飞机终于加速起飞了。速度达到升空极限时,它收起了起落架,血姬感觉不到失重感,地心引力向来对古老吸血鬼不起作用。
她想也许这样的旅行生活在往后还会更多吧?在欧洲的城市上空航行,或者乘坐欧洲高速列车。她其实更喜欢第二种交通方式。公主暗暗起誓,有机会和敬轩,琴一起乘坐高速列车游遍欧洲列国。想起了中国男孩,她总是有莫名的忧伤和喜悦。
真有些讽刺的吧?敬轩苦苦在安特卫普城等待她俩回来,而就在他刚刚考试完回国,血姬和琴就回到了比利时。
女巫和猎人的自投罗网多少和我有关!而现在,她俩还因为我在布达佩斯受到伯爵的礼遇而误解。公主在自责中寻思,并且领悟到了一个问题。
是谁将这些信息传达到珍妮和约克•秋的耳朵里?除了弗兰肯斯坦庄园的典狱长“刀塔”之外,还会是谁?她由此追溯到了“混乱”指挥官。一定是指挥官记恨约克•秋处决了他的兄弟,才指使“刀塔”挑破离间,透露血姬在城堡犹如英女皇般的待遇。
巨大的心理反差让两位刚加盟不久的伙伴受伤,珍妮和约克•秋不了解我,也不理解我的处境。指挥官不会告诉女巫和猎人,如果我不接受伯爵的邀请,他将至少处死约克•秋。
这时,血姬的思绪被一件事陡然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