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车。"柳陌原突然拂袖走向马车,"凌蓟,你骑我的照夜白。"
"啊?那您的坐骑..."
"盯着西侧门。"柳陌原踩着脚凳上车时,金丝蟒纹靴尖在沈玥彤裙裾上停留一瞬,"若见到戴翡翠扳指的人..."他猛地掀开车帘,"杀。"
沈玥彤抱着药箱钻进马车时,听见凌蓟在外头小声嘀咕:"得,又拿我当鱼饵..."车帘落下的刹那,她看见柳陌原正在摩挲腰间那枚残缺的虎符,窗外漏进的天光将他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
马车突然晃动起来。沈玥彤故意将药箱搁在两人中间,箱角荼蘼花纹正对着柳陌原膝头:"世子可知,这半朵花要配上什么才完整?"
柳陌原突然倾身压住药箱,沉香木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你最好是真的找到了舆图。"他修长的手指擦过她颈侧,捏住一缕散落的发丝,"而不是..."指尖突然触到她后颈某处,两人同时僵住。
车外传来凌蓟夸张的咳嗽声:"前头官道有积水,坐稳咯——"
凌蓟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金铃脆响。柳陌原指尖微颤,将青玉枕下的银丝软枕往锦被里塞了塞,抬眼时正撞见沈玥彤提着六角琉璃灯转过屏风。烛影在她眉间描摹出冷冽弧度,石榴红蹙金褙子下隐约露出半截淬毒银镯。
"听闻世子咳血三日,妾身特请了太医院判。"她将药匣搁在鎏金缠枝案上,葱指拨开锁扣时带起一串细碎银铃声。凌蓟握剑的手骤然收紧,却见匣中竟是支雕着蟠龙纹的百年山参。
柳陌原虚掩着唇闷咳两声,苍白指节攥住床幔鲛绡:"彤儿费心...咳咳...只是这参..."话音未落,沈玥彤忽地俯身,鎏金点翠步摇的流苏扫过他颈侧,"世子可知,千年雪参遇鸩羽会泛青斑?"她指尖掠过参体某处,果然显出针尖大的碧色斑点。
凌蓟剑鞘已出三寸,却见世子妃广袖翻卷,竟将那山参掷向窗外。夜色中传来重物坠地声,紧接着是侍女惊慌的尖叫——院中雪狮子犬正抽搐着口吐白沫。
"好个借刀杀人的妙计。"柳陌原掀被而起,玄色中衣下金丝软甲泛着冷光,"凌蓟,去查查今日经手药匣的..."话至半途忽地顿住,因着沈玥彤冰凉的护甲已抵住他咽喉。
"世子这病装得实在蹩脚。"她丹蔻划过他颈间脉搏,"脉象平稳却掌心沁汗,昏迷三日竟连发丝都带着沉水香——您当端王府的暗卫都是摆设么?"凌蓟的剑尖在此时悄无声息贴上她后心,却见世子妃反手甩出个鎏金筒,筒中密信正落在锦衾之上。
柳陌原展开信笺的手蓦地顿住,烛火将"南疆异动"四个字映得忽明忽暗。沈玥彤旋身避开剑锋,腰间玉珏撞在青铜烛台上发出清越声响:"三日前南疆使臣献上的舞姬,此刻正在父王寝殿跳胡璇呢。"
窗外忽有笛声破空,凌蓟腕间银铃应声而碎。柳陌原扯过屏风上的墨狐大氅,眼底病气霎时化作凛冽寒芒:"更衣!去父王寝殿!"却被沈玥彤用玉骨扇压住肩头:"世子莫急,妾身早将计就计——您猜那舞姬发间金簪里藏着什么?"
话音未落,东南角骤然腾起冲天火光。凌蓟佩剑嗡鸣出鞘时,沈玥彤已扯开柳陌原的中衣前襟,露出内里暗绣蟒纹的软甲:"世子可知,南疆有种蛊虫专爱钻人心脉?"她指尖银针忽地刺入他心口穴位,竟挑出条寸许长的金线虫。
柳陌原闷哼一声跌坐榻边,额间冷汗浸湿了凌蓟递来的帕子。沈玥彤将蛊虫封入琉璃瓶,瓶身映出她讥诮的眉眼:"装病这招用老了,下次不妨试试假死?"忽听得瓦砾轻响,凌蓟的软剑已穿透窗纸,带回半片染血的孔雀翎。
"看来世子妃的替身傀儡奏效了。"柳陌原抹去唇边血迹,望着东南角渐熄的火光轻笑,"只是彤儿如何识破那舞姬..."话未说完便被沈玥彤用参片堵了嘴,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他喉结:"世子可记得,南疆圣女右耳后有新月胎记?"
凌蓟突然单膝跪地:"属下失职!今晨查验时..."却被柳陌原抬手制止。世子妃正将淬毒银镯重新扣回腕间,烛火在她睫羽下投出细密阴影:"凌侍卫不妨去查查冰窖,那具替换用的尸体...该化冻了。"
五更梆子响时,沈玥彤倚着朱漆廊柱看侍从搬运焦尸。柳陌原披着墨狐氅走近,伸手欲拂去她肩头落雪,却被她侧身避开:"世子这场大戏,唱得妾身险些当真了。"
"彤儿不是早将解药缝在我衣领里了么?"柳陌原笑着展开掌心,露出粒被金线缠裹的丹丸。凌蓟在廊下轻咳,剑穗上坠着的银铃竟与沈玥彤腕间银镯共鸣震颤。
东方既白时,三人影子在雪地上拖得老长。沈玥彤忽地驻足,望着梅枝上残雪轻声道:"金蚕蛊离体三日必寻旧主,世子猜...此刻它该在谁心脉中作乱?"
柳陌原的笑凝在唇角,凌蓟的剑已出鞘三寸。世子妃却将琉璃瓶抛向半空,瓶中蛊虫在晨光中化为金粉:"戏要演全套,这南疆的礼物...该物归原主了。"
檀木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里,沈玥彤的指尖正不着痕迹地搭在柳陌原腕间。沉香木熏过的车帘忽明忽暗,映得世子苍白皮肤下浮动的青筋愈发明显。
"这般殷勤,倒像是真当了三年贤妻。"柳陌原忽然翻腕扣住她手指,暗金蟒纹袖口擦过她虎口处的红痣。车帘外掠过卖花人的吆喝,惊得沈玥彤袖中银针险些滑落。
凌蓟策马贴近车窗,雁翎刀鞘叩响雕花木框:"前头永宁巷的杏酪铺子..."
"绕道。"柳陌原话音未落,沈玥彤突然发力挣脱桎梏。三枚银针擦着他耳畔钉入车壁,针尾系着的红丝绦簌簌颤动。
"戌时三刻,手少阴心经。"她指尖掠过他突跳的脉搏,琥珀瞳仁里映着车外流动的街景,"世子每次运功压制毒性,可曾数过自己还剩几根完好的经脉?"
柳陌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血沫溅上沈玥彤杏色裙裾。凌蓟猛地掀开车帘,正看见世子妃用银针挑破自己指尖,将渗出的血珠抹在柳陌原唇上。
"你!"凌蓟的刀尖抵住沈玥彤后心。
"凌护卫不妨闻闻车里的苏合香。"沈玥彤头也不回,染血的指尖按在柳陌原颈侧,"掺了三钱断肠草汁液的安神香,倒是别致。"
柳陌原突然睁眼,暗潮汹涌的眸子里泛着不正常的赤金。他反手扣住沈玥彤脖颈将人按在软垫上,镶玉腰带硌得她后腰生疼:"谁允许你探查本王脉象?"
车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凌蓟急急勒马:"是西市胡商运香料的骆驼受惊..."
沈玥彤在窒息感中轻笑,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柳陌原腕间凸起的紫黑脉络:"三年前大婚那夜,世子用淬毒的合卺杯试我时,可不是这般讳疾忌医。"
柳陌原瞳孔骤缩,指节发出瘆人的脆响。沈玥彤忽然偏头咬住他手腕,腥甜在齿间炸开的瞬间,车顶突然传来利器破空的呼啸。
"有刺客!"凌蓟的嘶吼混着箭雨钉入木板的声响。沈玥彤趁机翻身将柳陌原压在身下,药箱机关弹开的刹那,十二枚淬毒银针齐发。
车帘被剑气劈开的瞬间,柳陌原揽着沈玥彤的腰滚到角落。蒙面人手中弯刀擦着沈玥彤发髻掠过,点翠步摇应声而断。
"翡翠扳指!"凌蓟踹开车门时嘶声大喊。沈玥彤瞥见刺客右手那抹幽光,反手将药箱中青瓷瓶砸向车壁。紫色烟雾弥漫间,她拽着柳陌原跳下马车。
"东南角门!"沈玥彤扯开裙裾露出绑在腿间的匕首,"你中的是苗疆千丝蛊,每逢月圆..."
柳陌原突然将她推向凌蓟,玄色披风卷着剑气扫落三支弩箭。沈玥彤撞进护卫怀里时,嗅到他衣襟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带她走。"柳陌原的声音浸着血腥气,手中软剑绞住刺客咽喉,"去城南..."
"我不需要人护着!"沈玥彤甩出银针击落偷袭者,却被凌蓟拦腰抱起。她看着柳陌原后心渐渐晕开的血渍,突然咬破舌尖俯身贴上他后背。
混着药血的唾液渗入伤口时,柳陌原浑身剧震。凌蓟趁机挥刀劈开包围,却见世子妃攥着半块染血的虎符冷笑:"难怪要杀戴翡翠扳指的人,原来私盐案的账本藏在..."
柳陌原突然封住她穴位,将人抛给凌蓟:"告诉刑部郑侍郎,端王府的马车遇袭时..."他抹去唇边血迹,眼底金芒大盛,"本王正在为世子妃描眉。"
沈玥彤在凌蓟肩头瞪大眼睛,看着柳陌原撕开袖口露出布满咒纹的手臂。当第一缕黑气从刺客七窍钻出时,她终于看清那些咒文与药箱夹层里的残图严丝合缝。
"他活不过今夜子时。"沈玥彤在颠簸中贴着凌蓟耳畔低语,"除非你告诉我,三年前老王爷咽气前,柳陌原究竟从暗格取走了什么。"
凌蓟跃上屋脊的瞬间,怀中人突然将银簪抵住他喉结。远处传来柳陌原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混着瓦片碎裂的脆响。
"是半枚虎符。"凌蓟忽然轻笑,任由簪子刺破皮肤,"和写着您生辰八字的婚书。"
沈玥彤手一颤,簪头赤金芙蓉花跌落在青瓦上。她望着城南腾起的火光,忽然想起大婚那夜合卺酒里的血腥气——原来,那不是毒,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