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这是温南星死的第十年。
她残破不堪的魂魄被拘在前夫的院子里,浑浑噩噩的飘荡着。
她的尸体也还在,只不过被做成了蛊人。
“啪!贱婢!”一耳光。
“没用的东西,连捏脚都不会!”
“给我跪下,像狗一样爬出去!”
温南星看着赵娉欢羞辱打骂这具躯体,刚开始的时候气的发狂,伸出手前想掐死她,可她每次伸出尖利的指甲就要碰上赵娉欢的时候,总会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弹走。
鬼魂温南星知道自己伤害不了赵娉欢,再加上脑子里的记忆越来越消退,对于赵娉欢打骂折磨那个蛊人,她能做的就是冷冰冰的站在一边瞧着。
还有白良秋,他的前夫,十年前他和赵娉欢狼狈为奸,夺了她的家产当铺,将她转手卖给别人……这些事原本历历在目的,但是后来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但她能看出现在如今的白良秋在青石镇混的风生水起。直到有一天,白良秋气喘吁吁的跑回家。
“不好了,我被人下了套。咱们的铺子没了,还欠下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银子!”白良秋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我们离开青石镇吧……”
“怕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敢在青石镇惹到你我的头上。”赵娉欢不耐烦的厉声道,白良秋不过个幌子,她利用他和白母给韩柏逸做事。
“不过是赵家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口气倒是不小。”
一个不高不低散漫的声音从门外缓缓响起。
白良秋听到这个声音,身体明显的打了个哆嗦,往赵娉欢的身后避了避。
“哎呦,是阿晨少爷呀。”赵娉欢脸上的疾言厉色猛地一变,换成另外一种讨好的神色。
韩星移如今是姐夫韩柏逸最看重的人物,而这么多年了,赵娉欢为韩柏逸做了那么多事连个名份都没得到。说不怨是不可能的,所以赵娉欢就把这份怨恨和怒气都撒在跪在地上狗叫的蛊人身上。
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声想起,随之进来了一个身材高瘦,容颜十分昳丽的年轻男子,他五官精致轮廓深邃。
这人有些面熟啊,温南星身形动了动,缓缓的飘的更近了些。
他是谁呢?温南星使劲的晃了晃脑子。
她还是记不起来。
“韩星移,你来我们家做什么?”白良秋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怂怕的说道。
原来他的名字叫韩星移……但这个名字,她敢笃定她是第一次听到,真的是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出去……”赵娉欢把没用的白良秋推到了一边去,转头对韩星移笑盈盈的说了句:“请坐吧,可是姐夫他有什么事要吩咐?”
温南星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瞧着韩星移前一刻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后一秒却见他身体突然的微微一颤,蓦地连眼神都变了。
“来要你们两夫妇,不得好死。”韩星移身体不可自抑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学狗爬的身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戾气来。
“你说……什么?”赵娉欢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温南星跟他打了个正面,被他的戾气给吓得一激灵,这人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可怕。
看到他双唇很薄红如鲜血,不说话一双狠戾的眸子俯视着白良秋夫妇俩,仿佛是一只嗜血的猎豹再鄙视着自己的猎物。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温南星目瞪口呆。
她看着这个韩星移,疯了一般,他亲手挑断了赵娉欢的手筋脚筋,让她趴在地上学狗叫。听倦了之后,在院子里开始挖坑,赵娉欢被一下一下活埋到只露出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一边的白良秋吓得惨叫两声后,溺湿了裤子。韩星移拖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了一口黑漆漆的大缸前。
温南星即使以前的记忆不那么清楚了,可还是认识这口大缸,并打了个寒颤。这缸里养的是蛊虫,她死后的身体,就是被放在里面炼制成蛊人的。
可白良秋是大活人。
活人白良秋被扔到缸里的时候,惨叫声响彻整个青石镇。
温南星打了个寒颤,虽然恨恐怖但心里又莫名觉得很爽。
不过对这个手段残忍的韩星移,她就算是鬼也心生恐惧。
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进来询问,整个青石镇就像都沉寂了一般。
院子里也一片死寂。
温南星又看到一脸阴鸷的韩星移,走到了她那具躯体前。
他要做什么!
温南星想出手阻止,却见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他的目光柔和,仿佛方才他干的那一切都是幻觉。
他将蛊人凌乱肮脏的头发,轻轻的抿到了她的耳后,眼神专注认真。
他……是友军?温南星试探的飘近了些。
他长得真好看啊,可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阴冷的气质,和身为鬼的她,气质莫名的有些搭配。
渐渐的她不再那么畏惧他,好奇的一路跟着他,看他打来了水,然后遣散了随从。
韩星移面色沉静温和,走到蛊人面前,将她身上散发着气味的衣裳一件一件的解开……
然后将她抱进了浴桶中。
呃……
热水氤氲,温南星看着韩星移将手探进了水中,握着她的肩膀,温南星不自觉的抖了抖,感觉自己的肩膀赤裸着被按住了。
不过片刻的迟疑,韩星移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又动了起来,他在一下一下的给她搓着身上的泥垢。那蛊人无悲无喜,温顺的看着他。
他在给自己洗澡搓背?温南星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又成了浆糊,脸颊有些冒烟,看着白皙瘦长的手指,没有丝毫迟疑搓过她的胸腹……温南星定在了空中,一飘都不飘了。
这样不太好吧……温南星有些喘不动气了,虽然她变成了蛊人,但身材凹凸有致,他子会不会……对着她的躯体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情来。
难道不是友军,是要换一种比对付白良秋夫妇俩更残忍的方法折磨她?
他起身换水,水上赫然是寸余厚的污垢,零星还飘荡着几滴油星儿,让温南星膝盖一软,默默地飘回到角落里。
如果这样他还要硬上,那就是个死变态!
韩星移换了一桶水,接着给她洗,手法如同洗一只苹果一把青菜。
他将她擦干,穿好了衣裳,又将她抱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动作轻柔流畅,似乎生怕磕碰了她。
院子正中间那颗插满珠翠的头颅,眼睛和嘴巴都睁的大大的,从里面流出的血水都凝固了。角落里的那口缸里,惨叫声也早就停了。
“公子,找到了!”随从从院子里的一间密室出来,然后将手中的一堆东西放在地上。
“就是这些邪物?”韩星移拿脚尖拨弄这地上的物件儿,一把玄镜,一把木梳子,一团血淋淋的拳头打小的腐肉,一樽黑漆漆的神像。
温南星眼睛对上那樽邪笑的神像,突然觉得有些头昏目眩。
就是这个东西将她的魂魄囚禁在这个院子里的吗!
耳边响起阵阵刺耳的尖叫声,魂魄似乎受到了拉扯。一些消失的记忆也如碎片一般的涌入脑海。
她想起来了!
这个韩星移,他就是小傻子,白良秋秋夺走她的家产之后,以爹爹的病作为威胁,把她卖给了鱼龙巷尾那家的小傻子。
可是她记忆中的小傻子,并不是这个阴鸷冷凝的样子啊。
小傻子,他那时候会缩起来警惕的看着她,有时候又会怯生生的喊自己:“姐姐……”
“姐姐,饿了……”
“姐姐,我害怕黑……”
他变成了这样,是因为自己吗?温南星不解,她被卖给小傻子,相处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天……
况且那时候,自己惦记着爹爹的病,对他也总是爱答不理的,甚至还将气撒到他的头上。
他活埋了赵娉欢,就不怕得罪四大家族之一的赵家?温南星看着昔日的天真无忧的小傻子,如今阴鸷残忍的韩星移,眉心微蹙。
就在这时候脑子里又是一阵尖锐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撕扯着她飘荡的魂魄,疼痛让她越来越虚弱,自己能看到自己的身形慢慢变得透明。
地上的那尊邪神似乎发出了一阵狞笑,她想起了供奉邪神的那个人,顿时咬紧了牙关。
白良秋的母亲,也就是她曾经的婆婆。
当初她和爹爹逃荒到青石镇,在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鱼龙巷扎根,经营起了一个小当铺,收留了同样逃荒来的白良秋和白母。
一切可怕的事情都是从白母来到他们家开始,白母私下里拜邪神,养鬼胎,
还成了青石镇上有名的神婆。如今想来,爹爹得的恐怕不是病,而是中了邪。
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爹爹他还活着吗,人又在什么地方?温南星想起爹爹来,情绪大受波动,整个魂魄形状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散了。
“老虔婆还不出来吗?”韩星移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指着地上的那尊让温南星畏惧的邪神,冷冷一笑道:“给我浇!”
两个随从闻言,转过身去,解下腰带,对着邪神像,两注黄色液体兜头而下。
温南星目瞪口呆,但她没察觉到的是,脑海中来自地狱的尖叫声没有了,魂魄的颜色不再变浅。
“公子,这样真的管用吗?”随从弄完,转身过来。
“邪神傲慢喜洁,怎么受得了如此秽物。”韩星移冷笑道。
随从有些迟疑:“那它会不会对公子不利?”
“凭它,不足为惧!”韩星移摩挲这手心里的双鱼道印,轻蔑的看了地上的邪神像,仿佛再看一个臭虫。
“即使它要报复,也只会报复供奉它的人。我要让那老虔婆,生不如死!”
于此同时,一声“啪”的脆响,那樽害人无数的邪神像裂了一道纹,然后轰然倒地,化作一地齑粉。
温南星顿觉的整个身形一松,仿佛之前套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一下子断了。同时目光被那块陈旧的铁片吸引住,立即感受到了一种强悍的威严和压迫力。
她是鬼魂,对这道印有着天然的畏惧。直到韩星移将道印收起来,她才敢又飘了过来。
夜里,她看着韩星移牵着蛊人来到了床榻前,蛊人低垂的眼珠突然转了,微微笑了一下。
不好!温南星心中大急,一定是白母在操纵蛊人了。
蛊人走近几步,将头轻轻倚在了韩星移的胸膛,韩星移身体明显一震,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她,眸中的光低沉似浓雾。
蛊人“咯咯”笑了两声,温南星只觉得头皮发麻,又见她挑起脚尖,缓缓吻上了韩星移的唇瓣。
韩星移没有移开,任她吻着,眸色更深,看不清情绪。温南星看到一只黑色的虫,从蛊人的嘴爬进了韩星移的口中。
“快推开她!”温南星忍着恐惧和恶心,大声喊道,可是她是鬼,她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
韩星移对进了自己身体内的蛊虫,毫不在意,反手紧紧的搂住这具躯体,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良久。
“公子,白母找到了,她就在附近,应是正在以强弩之末施法。按照公子的吩咐,已经将她和她那些邪门的东西一起焚烧成灰烬了。”
温南星一怔,白母被烧成了灰,她的血仇,在她死后的第十年,小傻子替她报了呢。
这样的恩情,她竟不知道何以为报。
“公子!你的眼……”突然听到随从惊叫一声,温南星也看到了,惊得双腿直打飘。
韩星移的双目赤红,两条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
“知道了,下去吧。”韩星移淡声说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温南星伸出手想要触碰韩星移一下,却听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你啊,笨死了,活着的时候只敢欺负我,死了也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你的仇我替你报了,下一世可以乖乖做我的娘子了吧……”
又见他突然动了,猛地抬手,将手中的双鱼道印深深的刺进了蛊人心窝,又在蛊人倒地之前一把抱住了她。
蛊人在韩星移的怀中化成了一滩血水,韩星移缓缓闭上了流血的眼睛,身体渐渐僵硬气息全无。
“小傻子!”
温南星只觉得心神俱焚,颤抖不已,使劲了浑身的力气喊道。
声嘶力竭,而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五两银子,可是我们全部的积蓄,买个下堂妻……”一个冷淡的中年女子声音响起。
温南星突然泪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