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什么歉?给谁道歉?“
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难不成让她向白诗韵呼吸过的空气道歉吗?
”给她。“
男人扬手指向的地方,白织灯下,灰褐色擦得澄亮的檀香木上,供奉着一块牌位,前面两根燃烧过半的红蜡,如滴滴清泪滴淌,一点一滴凝固在了木板中央,一阵风吹过,烛火明灭,红蜡旁摆着白瓷盘里装着一盘洗净的车厘子,深红的颜色如同她那颗少女滴血的心。
冰冷的笑意从苏兰面上掠过。
车厘子是白诗韵最喜欢吃的水果,用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慰藉她在天之灵,白诗韵死了?
那么多的国外顶尖医生,到底还是没能从死神手里抢回她的命。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绺由自取,活该如此。
仰头,苏兰笑了,笑得撕心裂肺,果然老天不会放过作恶多端的女人。
”对不起,她的死与我无关。“
脊背挺得笔直,嫣红嘴唇迸出的话,轻如滚落玉盘的珍珠。
”你再说一遍。“
冷嗖嗖,阴测测的话,酝酿着男人胸间隐藏的滔天怒焰。
”再说十遍也是这样。”
凭什么白诗韵的死要怪罪于她?
他凭什么怒气冲天质问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不是你把她推下楼,她怎么会死?“
她的倔强令他气恼,死不悔改的性子挑起了他心中隐忍多时的狂怒。
”苏兰,事至今日,你居然没有一点悔意。“
赤红的深邃黑眸,失望悄然划过,痛心地看着她,生生抑制自己想掐死她的冲动。
”没做过,自然不可能后悔。”
“你说没做过就没做过?”
与精神濒临崩溃的疯子说不清,转身欲走,却被他狠狠攫住手腕,猛力一甩,她整个身子跪趴在地,耳边男人发狂的声音凶狠砸下,“跪着给她说,你错了,苏兰。”
苏兰抬头,脸逆着光,白炽灯下的容颜,虽模糊,却透着难以言说的灿白,唯有两片嫣红的嘴唇,鲜艳欲滴,清晰又令人惊艳,雪亮的瞳仁泛出的骇人精光,是恨。
”就算是我推她下楼的,我妈咪也死了,一命抵一命,郁庭川,咱们两清了。“
此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走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曾经她说过的绝决话语,似颗冷钉般打入他太阳穴。
她又要与他划清界线了,可恶,说一句道歉的话有那么难吗?
”两清,怎么清?“
低哑性感的嗓音,如同漫天刺骨风雪卷向她,”你妈得了血癌,属自然死亡,与我何干?“
不争气的泪水缓缓,落下。
”我妈怎么进去的,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如果我妈咪不进去,她会离开么?“
她以为是他把唐婉弄进去的。
很好……
两条人命横隔在他们之间,堵在他们的心口,这道坎今生今世如何跨越?
“苏兰,只要你给诗韵道歉,我……即往不绺。”
漠视着心口的疼痛,五指收握成拳,揣入裤兜,他要鼓着多大的勇气,才会说出这句话。
只要她给诗韵道了歉,他再也不会为难她,这是他欠诗韵的,若不是他执意让诗韵去他的订婚现场,诗韵也不会遭此毒手,最终丢命,他对诗韵除了爱,还有份植入心灵深处的愧疚。
“笑话。”
苏兰似根擎天柱一样笔直立起,“你先去我妈咪的坟前,叩三个响头,给她说声对不起,我就给白诗韵道歉。”
踩着矜贵的步子,缓慢上前,俯身,一把扣住了她下颌骨,她被迫望进他冰魄般阴冷的粟色眸子里。
“看来,我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
担着她下巴的手慢慢向下滑去,像是一条冰冷的蛇,一寸寸的缠紧她的脖颈,力道越来越重。
她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苏兰用力去掰他的手指,然而,他有力的手指就如孙悟空的紧箍咒,不论她如何挣扎,却也无法憾动分毫。
明艳动人的少女容颜渐渐紫白。
黑暗如潮水般向她涌来,黑与白的世界,在她眼前交替出现。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断气时,忽地,他就松了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斜睨着她,满脸阴霾,“苏兰,今后,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好似他一直都让她好过一样。
哗啦——
烛台飘飞,深红的车厘子撒了一地,烛火烈焰太炙,不小心触到了牌位,呼啦,干干的牌位,上等木料,一点就着。
白诗韵三个字眼看就要焚烧成灰。
男人铁青着容颜,嘶吼着,扑上前,不顾那烈焰烧灼他肌肤的痛苦。
苏兰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地脱下昂贵西装,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木板上的熊熊大火,不顾一切,甚至他自己生命安危,只为抢救一块冰凉的木头。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啊!
苏兰身子为之一震,娇小的身子晃了晃,不自禁地痴痴笑了,笑容中泪光点点,“郁庭川,你爱她入魂,想她入骨,没了她,你生不如死,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不论是你追我,还是我追得你,好歹我们也曾相恋过两年,看在老情人的份儿上,我冒死成全你。”
莹白细嫩的指尖,不知何时就多了一把枪。
幽黑如深渊的枪洞对着他胸膛,‘砰’,子弹如箭般飞出,穿透他坚硬肩胛骨,黑红的血从雪白衬衣下不断浸出……
黏乎黏稠的液体转眼就湿了他大片衣襟。
他看着她的眼神,仍冷凉如冰,眼眸深处,错愕迅速闪过。
“再逼我,我不在乎与你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手枪从指尖滑落。
咣当坠地。
凌厉的风扬起她一头乱发,她冲着他笑了,笑容甜美而干净,如同那看破滚滚红尘誓要走向天堂的精灵,两根指头轻轻压向火红双唇,再返向他,给了他一记湿润又撩人的飞吻,迈步果绝向门口退走。
听到枪响,门外早已人影晃动,脚步声势如破竹。
“郁总,郁总。”
江漠焦急地呼喊着,用身体撞开门,破门而入,眼前乱七八糟的景象吓傻了所有人,诗韵小姐的燃烧骀尽的牌位,满地毯上滚落的樱桃,以及狼狈不堪,胸口染上大片殷红,神色骇人冷厉如魔鬼般恐怖的郁总。
“我等你,郁庭川。“
她等他来把她再次送入监狱。
转身,毫无一丝卷恋,娇柔的身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一点点消失在茫茫暗夜里。
江漠惊喊着保镖给伍医生打电话,看了眼地毯上还在冒烟的手枪,又望了望苏兰消失的方向,心乱如麻,这女人哪儿来的枪啊?
做得真绝!
原本以为老板很绝情,没想到苏兰一点儿也不逊色,甚至做得比老板更毒更狠更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