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余宝儿。
因为这老妇人来食神大酒店已经一年多,虽然身体总是伛偻着,也不爱说话,但做事很是尽心。
余宝儿心地善良,还经常帮助这老妇,甚至有时候有心事,还偶尔在老妇面前倾述。
老妇不会出言安慰,只会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但这已经让她感觉足够温暖。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老妇人,居然说出这句话。
那她的身份,岂不就是二师兄肖米勒的母亲,也是自己的师父亢爷当年的恋人?
王须臾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变故,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不管这老妇是肖米勒的母亲也好,是亢爷曾经的恋人也好,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最可怕的身份,是一名精通蛊毒的毛茉莉岛巫祭高手!
一旁的亢爷更是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喊道:“是你!真的是你?缇垭?”
“不错,是我。”老妇淡漠的说。
亢爷浑身颤抖,最终却颓然说道:“缇垭,真的是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我的命,拿去就是了,为什么要让我们父子相残?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忍心如此?”
“我就是要让你体会父子相残的痛苦,否则我这十几年万蛊噬心的苦楚,你要怎么偿还?”被亢爷称呼为缇垭的老妇人冷笑道。
她站直了身子,然后猛地一把扯掉自己头上的花白假发,撕开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像是被强酸毁容后,变得凹凸不平、满是疤痕和增生组织的脸和头皮来。
最为恐怖的是,她半边脸部的皮肤,还有如同莲子一样的密集溃烂孔洞,里面偶尔还有蛊虫在爬进爬出。
透过脸部较大的溃烂孔洞,甚至能偶尔惊鸿一瞥般看到少许发黑的牙床。
这副鬼样子,让一直盯着她的赵夫人,惊恐的捂住了自己嘴巴,差点将中午吃的东西全给呕吐出来。
亢爷呆呆地看着缇垭的可怖外表,回想着二十多年前,对方那千娇百媚的秀美容颜,不由得惨笑道:“的确,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王须臾见赵夫人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长风派的追风噬骨钉通常是没有涂抹毒药的,但赵夫人使用的噬骨钉,却是眼前这已经毁容的缇垭提供的毒药。
“我身上的毒,其实是你提供给赵夫人的?”
“不错。”
“当时给我师兄荣达安下毒的,也是你?”
“是我。你当时不还远远看了我一眼么?”面目狰狞的缇垭却语气平缓的回答。
“那我师兄又如何得罪你了?”王须臾不解的问。
“我在武林城中,总得做一些事,挣取生活所需。更何况,炼制蛊虫,耗费不小,有人出大价钱,给一个小辈下毒,又算什么?”缇垭淡漠的说。
这句话,也透露出虽然她是给荣达安下毒的人,但不过是执行者,背后似乎有人花钱想要对付荣达安?
缇垭昏暗的眼睛闪了闪,似乎强忍着想要去抓挠脸上爬动的蛊虫的冲动。
她从怀里取出一团侵染了药水的布团,然后一圈又一圈缠绕在自己的头脸和脖子上,直到只露出眼睛和两个鼻孔,才将布条打了个结绑好。
缇垭像是早已经不在意自己毁掉的容貌。
但溃烂的肌肤,以及寄生的无数喜欢阴暗环境蛊虫,却似乎不能长期见光。
做完这一切,缇垭转过头,对着肖米勒说道:“你还等什么呢?发动蛊毒,冰火同心蛊之间的决战,比拼的不是武功,而是意志和仇恨,你的仇恨能压制住他,胜者就能获得败者的一切!”
肖米勒激动得浑身颤抖,似乎等这一天已经很多了,他强压制住心中的振奋,无比恭敬的说:“是,母亲!”
王须臾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看向亢爷,而亢爷一副该来的终于来了的躺平姿态,很显然没有任何斗志。
肖米勒突然撕开自己的外衣,然后拿起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猛地扎入自己肚子。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而且因为没有去伤别人,在场的高手没有感受到针对自己的杀气,因此完全没来得及组织。
但肖米勒似乎不是在切腹自身,更像是以这种方式,在增加自身的痛苦。
他额头汗水长流,两只手却攥紧匕首的柄,然后缓慢的拧动。
匕首在他腹腔中旋转,肥硕的肚子顿时血流如注,切口甚至能依稀看到黄白色的脂肪。
接着他一只手松开匕首,然后取出一粒散发着浓烈药香味的丹药,丹药呈蓝色,上面竟然有着细小颗粒的冰晶,拿出来后,甚至因为自身的低温,开始让周围的水汽凝结,就像是刚从冰箱拿出的菜品正在冒着烟气。
肖米勒对着不远处的亢爷笑了笑,仰头一口将那蓝色的丹药吞了下去。
他的武功稀松平常,练了十几年,也不过才五品,和王须臾差不多。
这样的武功作为食神门的二师兄,的确是比较丢脸的。
可他开始运转内气后,随着吞服的丹药药力被内气化开,他全身的内力属性,竟然也在朝着冰属性的方向转化。
这种转化十分粗暴,给他的筋脉带来极大的负担和痛苦,丹药的寒气更是来不及转化开始外溢。
肖米勒额头的汗水很快化为薄薄的冰片,甚至是腹部匕首造成的伤口也被冻结,反而起到了止血的效果。
他突然朝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狠狠拍了一掌,然后以固定的频率,不停拍打自己胸口,而另一侧,亢爷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也遭遇到极大的痛楚。
但亢爷却咬牙忍受着,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发出来,他的身上,带着离火性质的火属性真气,开始自然燃烧起来。
看这样子,是冰火同心蛊被彻底激发,他身上的火属真气,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燃烧。
不过这种燃烧,和自燃完全是两回事,更多是冲撞筋脉和各处关键穴位,然后开始侵蚀自身的生机和血肉,将其当成壮大自身的养分。
这显然是一种两败俱伤的蛊毒,拼的就是谁抵抗不住先败下阵来。
如果亢爷凭借自身意志,和更加浑厚得多的二品高手内力全力抵抗,那么肖米勒几乎没有半点胜利的可能。
可亢爷现在这样子,竟然像是放弃了抵抗。
王须臾甚至能感觉到,先前缇垭故意露出头上皮肤那可怕的样子,也是为了撼动亢爷的心神,让他因为愧疚心甘情愿的燃烧自己成为心中蛊虫的养分。
王须臾看了余宝儿一眼,连忙喊道:“亢爷,你如果真这样死了,你徒弟宝儿怎么办?她的身上,疑似有毛茉莉土著圣物,这可能是个大麻烦!”
亢爷一愣,心绪出现波动,连身上被蛊虫吞噬生机和内气的速度,都似乎减缓了一些。
余宝儿之所以去被张羿玄骗去毛茉莉岛,归根结底还是以为他中了不治之毒,认为那件土著圣物能够解毒,所以才去的。
而那件圣物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蕴藏着极大的风险,如果亢爷这一走,那么哪怕食神门还在,余宝儿这个徒弟也可能变得孤苦无依。
没了他这株大树的保护,食神门虽然有其他高手顶上来,可毕竟不是他这一脉,余宝儿要想像现在这样保持超然的身份,解决土著圣物可能带来的麻烦,就不太可能了。
但是他将目光再次转向一脸狰狞的肖米勒,和整张脸都被裹住,看不清表情的缇垭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他欠这对母子良多,如果能用这样的方式归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亢爷,肖米勒以血焱蜂杀死赵无痕,你觉得就算武林盟能放过他,赵掌门也会么?他死定了,你就算燃烧自己喂养蛊虫,再被他心中蛊虫吞吃,这外来的力量不可持续,顶了天也就将他推到三品高手的境界,他挡不住赵掌门的……”
赵长青神色复杂的看着钱亢这个多年好友,虽然自己的儿子做下错事愧对这老友,可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饲养血焱蜂杀死赵无痕的真的是余宝儿,他虽然痛苦但或许会隐忍不发,但如果这个人是肖米勒,那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人今天都不可能或者走出食神大酒店了。
否则不光是过不了心中这道坎,光是这件事传出去,他身为长风派掌门却如此没有作为,任由凶手离去,这个掌门之位,难免被人看轻。
“好大的胆子。这是当我们这些武林人士都不存在是吧?”铁山横突然拍案而起说道。
哪怕年纪很大了,可脾气依然暴躁,先前分析案情他说不上话,现在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可怕的老太婆,还大概率出身毛茉莉岛,顿时不再客气起来。
“你们不会以为,一个擅长蛊毒的毛茉莉岛前代巫祭,故意等了这么久,是为了听故事的吧?”缇垭缓缓说道,或许是脸上缠着布条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比起先前来,又多了一份沉闷。
所有人都是神色大变。
她这意思,竟似给在场所有人,都下了毒?为何会没有任何感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运功检查,好在内气运转整个周天后,没发生什么不妥。
吴长庚和郑去死这对丹鼎堂的师兄弟相互对应一眼,几乎同时从自己的褡裢里掏出解读的灵丹先吞服了一粒,让药力缓缓化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虽然暂时没发现不对劲,但所有人都明白,缇垭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或许她真的用某种诡异的方式,给在场诸人下了难以察觉的蛊毒。
就在众人疑神疑鬼,甚至想要干脆先将缇垭和肖米勒抓起来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僵硬,甚至开始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缇垭明显松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古怪到极点的癫狂神色来,轻声说道:“你们吃的东西里面,我放了来自毛茉莉道的一种香料。
单独吃不仅不会有害,甚至对身体有些好处,但它和这世上最厉害的蛊散溢的气息结合,却能够麻痹你们的神经,冻结筋脉中内力的流转。你们不如猜一猜,这种蛊是在那里呢?”
她的眼光,看向的却是余宝儿,或者确切点说,是余宝儿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