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句话在毛茉莉的贫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毛茉莉岛经历了弦兽暴动，大夜天神教叛乱，武林盟登岛，还有现在的外来者入侵这四次混乱。
还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其他几个武林人士，虽然心中不忍，但似乎见惯了这些困苦，也没有太过在意。
只有王须臾和荣达安，毕竟是来自于外界，虽然也曾在一些贫困山区见到过一些需要扶贫的村民。
但那些村民哪怕再贫困，也是和城市的人相比而言的，最低限度，是不缺一口吃食的。
可毛茉莉上的人，短短一年经过了这四次动乱，大量劳动力被杀，食物也极度匮乏，已经到了以树皮草根为食的地步。
等过段时间，连树皮草根也找不到，怕是历史上的易子而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因此王须臾荣达安二人，心情十分沉重。
就在两人沉默不言只顾着赶路时，突然听到前方村口，有人一遍敲着锣鼓，一遍用惊喜至极的声音喊道：“放粥了！大铁船上的人放粥了！大伙儿快去啊！”
顿时，原本麻木无比的人，眸子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生机和渴望。
然后三三两两一起，拿着有些缺口的破陶碗或瓦罐，踉踉跄跄的朝村口靠近海边的位置冲过去。
王须臾犹豫了一下，也和其他几人一起悄悄潜去。
很快，他们在靠近海滩的村口位置，发现了几口高高架起的不锈钢桶做成的大锅。
这些大桶高至少一米三四，直径也有七八十公分。
三根粗壮的原木交叉形成一个简陋的架子，上面用铁丝吊着巨大的不锈钢桶，下方架着大堆燃烧的木材。
大桶里面，散发着香气的大米粥不停翻滚，旁边还有带纹身的短发壮汉，在往里面胡乱加入脱水蔬菜和冰冻的鸡胸块。
这样的大桶，在海边架起了六七个，每一桶里面加料后的米粥，都够上百人勉强吃饱了。
大量附近的村民，在十几个背上明显背着AK47的纹身壮汉不耐烦的指挥下，开始排成五个歪歪扭扭的队伍，开始用手中的容器，领取一大勺混合的米粥。
这一大勺米粥差不多有一斤多，又加了冰冻的鸡胸肉和脱水蔬菜，虽然王须臾能想象它的味道其实不怎样，但是营养肯定是够的。
有几个村民忍不住饥饿想要插队，争先恐后的甚至差点爆发骚乱，但都被持枪的壮汉抓住一顿打。
其中有几个村民明显练过一些武功，仗着武艺不将这些持枪的“普通人”放在眼里，可惜这些岛上的土著居民，根本无法想象枪械的威力。
只是一梭子过去，自持武力的这几个村民，顿时身上出现好几个血洞，受伤的被毫不顾忌的拖到一边，两个运气不好被子弹击中要害的，则是被直接扔到了海里。
所有人都恐惧起来，面对那黑乎乎的枪管，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威力如此巨大的“火器”。
就连弦岛上造化阁最精密的“袖里乾坤”弩箭，还不及这些人人手一把的制式火器威力三分之一大。
在不远处偷偷观察的几人，也吓了一跳。
尤其是从来没有见过外界枪械的弦岛武林人士。
这枪械的威力和射速，就连他们遇上了，也有可能受伤。
除非是像沈飞鸿当初一样，在对方开枪的瞬间，就马上施展轻功移动位置，然后趁机出手，才有可能应对。
这些持枪的壮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想来不是雇佣兵，就是顾天衡在外界豢养的海盗。
说起来养海盗，应该是玄墨教先辈们固有的特色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试图仗着有点武力想要强行包圆几口大锅的村民被收拾后，也让所有排队的村民，都老实起来。
“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可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施粥的？而且用的都是上好的白米，甚至还加了肉和菜！”吕岩华有些不解的低声问。
“外界和弦幕之内的两个岛屿，完全不一样。这些白米和肉你们看着精贵，其实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这么说吧，之前你们听到犹如雷鸣的那种炮弹，每一枚在外界都足够买好几千斤大米！”荣达安忍不住炫耀道。
现代社会物资生产的效率，比起弦岛和毛茉莉这样和古代小农经济没有任何区别的地方，简直是犹如大象对蚂蚁的碾压。
在他们眼里无比精贵的食物，在外界其实不过是普通人最日常的消耗而已。
当然，那些非洲的贫穷国家肯定除外。
可不管是王须臾还是荣达安，都是生长在近些年经济高速发展的国内，这点物资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算不值钱，但他们图什么？”吕岩华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概，他们是想常驻毛茉莉岛，将这里，彻底当成自己的地盘了。”王须臾思考了一下，说道。
现在大夜天神教和普兰神庙均已经覆灭，安达拉识海破损恢复无望，弦岛武林本来已经占领毛茉莉岛，却因为内乱而不得不退出。
可以说，整个弦岛之上，除了几个侥幸逃脱的巫祭，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了。
而需要一个基地的顾天衡，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区区万把个毛茉莉岛居民，哪怕是圈养起来当成苦力，也能发挥其作用。
而对顾天衡来说，他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点在外界不值钱的粮食。
这样的粮食，在几艘武装商船的仓库集装箱里，加起来起码有好几千吨，足够整个毛茉莉岛的人，几年吃喝不愁。
以被顾天衡暗中控制的克劳派丽集团的财力，就算一次运进来几万吨粮食，也不在话下，只是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他那个人，其实伪善得很，明明是想要毁灭一切的恶魔，却看不惯底层的苦楚……”沈飞鸿突然在一旁咬牙切齿的说。
王须臾突然响起，顾天衡所在的玄墨教，其实最早是出自墨家。
墨家，讲究的是兼爱非攻，人们应该平等的爱所有人，反对战争和攻击。
这样的理念，在战国时期，可谓十分超前。
哪怕是放在今天，也毫不过时。
虽然和顾天衡不过短短接触，对他的了解，更多的是传言以及他人转述。
但王须臾觉得，或许顾天衡的为人，并非是如沈飞鸿所说的这般。
顾天衡固然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但是以他这样有着坚定墨家信仰和远大抱负的人，可能是真的会对底层的民众心怀善意。
这些雇佣兵或海盗施粥的举动，恐怕并不仅仅是为了捞个好名声的伪善，也不只是为了统治毛茉莉，恐怕真的是因为顾天衡从心底认为，应该善待这些底层。
这个人，不光是有着奇特的人格魅力，更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可这些矛盾，在他的身上，都和谐的融为一体。
这让王须臾，多少都有些迷茫，不明白这个人的真正目标，到底会是什么。
他不会是想要彻底践行墨家的理想，让世界大同吧？
随即王须臾又苦笑着将这个念头挤出脑海。
这怎么可能，就算顾天衡彻底占据弦幕区域内的这两座大岛，将所有武林人士都一举征服，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批有着超强身体素质，但是组织度可能还不如他麾下雇佣兵的“超级战士”而已。
而且这些超级战士离开弦岛，很快就没了武功，变得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哪怕是面对外界一些小国的正规部队，恐怕都不是对手。
“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还是沿着海岸线，看看能否找到一个渔村码头，然后找艘船，尽快回弦岛。”最后，沈飞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王须臾能够明白她的急促。
沈飞鸿完全不想和顾天衡照面。
她之前或许也收到过顾天衡的命令，但大多数时候，可能都是远程的。
或许唯一的机会，就是这两年她成为世外行走后，能前往岛外的那短短十来天。
很显然，顾天衡在最近一年，应该以什么事情威逼过沈飞鸿，所以她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忌惮。
王须臾看着端着浓稠的肉粥眼中散发出希望光芒的村民，长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哪怕将来要和顾天衡真正敌对，至少现在他做的事，是值得佩服的。
哪怕因为手下素质良莠不齐，这个过程粗暴了一点。
离开这处施粥点，众人利用海边起伏不定的地形和树木的掩护，一路经过了好几处村庄。
每隔一段距离，居然都能发现顾天衡的人，在海边架起大锅在熬粥。
收拢人心也好，单纯的伪善邀名也好，至少，毛茉莉岛上的这些苦命人，算是能活下来了。
众人心情也多少有些复杂，好在不久后，他们就发现了一处渔村的小码头。
而且这码头的方向，是对着弦岛的。
他们站在海边，几乎能隐隐看到弦岛最中心那处巨大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