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许佳心三步并作两步地坐电梯到自家楼层，隔壁老王——呃，不要误会，真的只是姓王，住在许佳心的隔壁，只是网上的梗把这个意思搞乱了。
老王家的走廊里堆满了行李，他要搬家吗?可是与此同时，老王的老婆坐在地上，在拍着大腿哭嚎：“考这样，以后怎么办哟！”又不像要搬家的样子。
许佳心摇摇头，看来王家豪也没考好。网上说“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她女儿和老王家的儿子就是学渣中的卧龙凤雏。
她经过老王家回到自己家，房门没有关，她老公柳长街听到她的脚步声，立马示意女儿马上假装学习，柳子睿开始奋笔疾书练书法，一个雨字越写越大，柳长街看着直摇头，吸着气道：“你这样你妈那关过不了啊，你这雨，是从小雨到中雨到大雨到狂风暴雨然后是倾盆大雨啊。”
这个时候，许佳心已经进了屋，柳子睿想着自己书法过不了关，只好手忙脚乱地改写暑假作业，柳长街则立马拿着锅铲轻盈地迎了出来，眼里带着骄傲的神光，笑着说道：“我听说你要升——”
几个小时前，小学校门外，在他表示自己可以承受任何可怕打击后，女儿告诉了他真实成绩，他看得开，认为顺其自然就好，西方的谚语说过“上帝为每一只笨鸟都准备了一棵矮树枝”。
他笑眯眯地安慰女儿不要怕，他会搞定妈妈。其实内心慌乱得一批。他怕老婆连他一起揍！毕竟他辅导作业四年，辅导出来一个7分，是个女人都要发狂。
柳长街已经开始做晚饭，打算通过“主动做家务，与老婆分享快乐的事和女儿好好表现”来避免许佳心雷霆震怒。
外面华灯初上，教师宿舍楼一片灯火通明，大人的咆哮，小孩的鬼哭狼嚎，如同一首交响乐。
镜头变成广角推出去，上海，甚至全国无数个家庭，此时此刻，都是灯火通明。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很多家庭都要开始揍孩子了，毕竟一个班，学霸只有一个。
许佳心面沉似水地摆摆手，她现在没心情谈升职加薪的事，对老公在女儿教育上这些年的不作为也有怨言，但是凡事要抓重点，现在不是抱怨指责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是了解女儿学渣形成的原因，然后把她培养成学霸，她径直走进书房。
柳子睿仍旧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双手像掬水似的试图把课本上的知识往自己脑袋上浇，嘴里如同小巫婆似的念念有词，动作神情非常鬼马。
许佳心看得哭笑不得，情不自禁地想起女儿刚读一年级时，生病打点滴，趁她不注意，她把书本上的知识点那页撕下来粘在吊瓶上，许佳心发现后惊呆了，柳子睿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既然药水可以输进身体，那么知识也可以！这样我可以轻松地变学霸！”许佳心听后哈哈大笑，觉得女儿古灵精怪，如今回想起来，女儿肯定那个时候已经是学渣了，只是她没有重视。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晚了，但也还来得及，想到这，许佳心的内心又多了许多紧迫感。
柳子睿这个时候发现妈妈如同喷火恶龙，立马老实地坐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认真看书。其实今天从学校领完成绩单回来，就已经放暑假了，柳子睿不敢放松换家居服，知道自己没考好，妈妈肯定会生气，而她对母亲是又敬又怕，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看到妈妈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需要再看看书，刷刷题或者做做卷子什么的。
其实，孩子这样的心理状态，说明母女关系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孩子压力太大了，但是许佳心顾虑不到这些，她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女儿的学习成绩。
厨房里传来煎炒烹炸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油焖大虾的香气，馋得能让人狂吞口水，灯光是那种温暖的蟹壳黄色，可是，愉悦的氛围无法消释那份考试成绩差带来的沉重感。
许佳心压制着自己上涨的火气，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一定不要发火，一定不要发火，亲生的，是亲生的！
她努力笑了笑，对柳子睿温柔地问道：“期末成绩出来了，考得不好没关系，你能告诉妈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柳子睿面色苍白如纸，为了避免灾难，她尖声道：“妈，妈，我不是最差的，王家豪考了5分！蒋鑫宇考的是0分！妈，他们笨吧！”
一句话点燃了许佳心的怒火，她再也控制不住，温柔似水刹时化成河东狮，大吼道：“你和他们比?！你怎么不和班上的第一名，第二名比，我和你爸都是学霸，我北师大的，他北大的，你就不能往上比比吗?！”
柳子睿看到母亲突然面孔扭曲变成凶神恶煞，吓得大哭起来：“妈，我也想当学霸啊，我也想学好啊，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学啊——”
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的柳长街立马拿着锅铲从厨房冲进书房，对许佳心劝说道：“唉呀，她知道错了，她还小嘛——好基因被你用完了，这叫均值回归——祖坟也不能总冒青烟是不是，它得歇歇——”
许佳心怒不可遏，想起这些年他的偷懒欺骗，大吼一声：“滚！”
柳长街吓得闭嘴了，几秒后，他无奈地耸耸肩，给女儿偷偷递了一个“我没办法，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柳子睿流着泪直跺脚，回他一个“爸你不能走！妈妈要吃了我！”的眼神。
许佳心更加火气大，小刀般的视线刷刷射向柳长街。
柳长街只好灰溜溜“滚”回厨房了。
许佳心收回视线，大眼瞪着女儿，更多愤怒的话语在她的嘴里密集地排着队，即将脱口而出，她张开嘴，正想暴吼出声，可是发现上牙碰不到下牙，右侧脸部火辣辣的疼，耳朵处明显感觉骨头突出，嘴巴使劲合合不上，最重要的一点是咽不下去口水，她的嘴巴闭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