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王铎。”秦天成说完,垂下眼帘。
韩云翎也接话道:“走了,刚跟摊主说话来着,看样子是跟摊主认识。”
“认识?”
吕鹏飞回头看了眼摊主,若有所思。
秦天成注意到,那摊主是个40多岁年纪的女人,长相看上去,似乎有那么点面熟。
但四个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开始聊起最后一周假期的安排来。
食物端上桌,吕鹏飞问秦天成:“师哥要不要来瓶啤酒?”
“不用了。”
“那你喝什么?健力宝?”
“跟你们一样就行。”
秦天成本就没酒瘾,今天玩得愉快,加之上次的醉酒经历,他已经决定短期内不碰酒。
等到四个人把桌子上的肉串、花生、玉米等全部吃食横扫一空,时间已经接近10点。
韩云翎说:“菡菡得走了,再晚我也兜不住了。”
于是秦天成结了账,正准备去拿自行车送女生们回家,却被韩云翎叫住了:
“等一下,还不能走。”
秦天成诧异地转身看向韩云翎,却见女孩伸手递过来两张10元纸钞,笑吟吟地说:
“这是我和菡菡的饭钱。”
秦天成有些意外:“不行,说好的。”
“对呀对呀,一开始我就说了,今天晚饭我师哥请客嘛。”吕鹏飞也附和道。
韩云翎固执地又往前伸了伸手:“那可不行,考上大学你也还是学生,还没开始工作赚钱,哪能让你请客呢。”
“是啊秦天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饭钱我们得付一半。”林雨菡也在一旁帮腔。
“我师哥已经——”吕鹏飞话刚出口,就被秦天成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样吧,钱你们先留着,下次请我们。”
听上去似乎也是个解决办法。
“那,也行,那说好了啊,下次一定要我俩请。”韩云翎终于收回了手。
送完两个女孩回到105,已经接近12点。
秦天成想着明天还要早起,督促着吕鹏飞去水房冲了个澡,回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吕鹏飞似乎又来了精神,朝着另一头的秦天成问:
“师哥你今天心情不错吧?”
秦天成并没有马上回答,思考了一瞬,才“嗯”了一声。
“我看她俩也特别高兴,从来没见林雨菡笑得那么开心过。”
是么?他好像并没太注意到。许是当时过于紧张了。
这会儿一放松,睡意就一波一波袭来。
吕鹏飞却不知疲倦:“师哥——“
“先睡吧,明天再说。”
“哦,好。”
那天之后,秦天成除了日常的事情,还抽空把行李全部打好包。
转眼到了八月最后一周,他跟吕鹏飞回了趟爷爷奶奶家道别,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要赶班车去霄山陵园,拜别妈妈。
吕鹏飞也没睡懒觉,陪着他一路坐车过去。
两人坐在车上,欣赏着郊野的自然风光,塞着耳机听着音乐,很快到了目的地。
陪着他进了陵园大门,吕鹏飞说是太热了,自己就进了休息室,坐着吹风扇,不肯走了。
秦天成知道这小子的心意,也不多说,自己拎着袋子,轻车熟路找到了妈妈的墓碑。
他按着吕奶奶的指点,把坟头上的杂草一一拔除,又清理了墓碑上的灰土。
然后,将水果和香炉,按序摆在墓前的供台上。
做完这些,他又拿出一对蜡烛点上。
最后取出三支香,燃着了,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再插到香炉里:
“妈,小成来看您了。”
一抬眼,看到了墓碑上妈妈的名字,毫无防备地,眼泪流了出来。
他也不去擦,只保持着弯腰的站姿,定定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坐到旁边的石阶上。
记忆一点点回潮。
坐在轮椅上的姥姥,笑容温和。
推着轮椅的妈妈,和拽着她衣角的自己。
还有那道路两旁种着梧桐的林荫道。
妈妈看着他在笑的眼睛。
妈妈拉着他温柔的手。
妈妈搂着他的温暖怀抱。
……
“妈,您在那边还好吗?”他任由眼泪在脸颊上流淌。
“妈,小成考到您的母校了,您开心吗?”
“小成想去走您走过的每一条路,想去看您看过的每一本书。”
“妈,那四年半,您究竟是怎么走过来?”
“妈妈,小成,真的,很想您!”
“妈——”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却还是拿紧握的拳抵住嘴唇,想要压低些声音。
八月底,京城依旧骄阳似火。
A大,这个一届一届学子们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此刻正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包围和充满。
正值开学季,秦天成以为早出发几天,能避过报道潮,却不知道老生们刚好开学,正一波一波从四面八方聚拢了来。
新生们也有不少早到的,一眼看去,特别容易分辨。
他们携着满行李箱的父母之爱与期望,身披荣耀,离乡背井,欣喜又紧张地走进这洒满金色阳光的校园。
他们四处张望,眼睛里满是憧憬,脸上写着青涩和向往;他们怀揣着梦想,即将开始追寻自己或辉煌或远大的未来。
秦天成,就是这其中一员。
他穿着白T恤和深蓝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大号双肩背包,拖着两个大箱子,随着人流往前走。
这个坐了一夜火车的少年,脸上没有丝毫的疲惫神情,相反,两只幽黑的眸子,在剑眉的映衬下,更显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将会开启一个崭新的人生。
“请问同学,数学系在哪里报道?”
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他转过头,见路边站着一个黑发及肩的女生正向他招手。
那女生长相清秀,上身穿了件白色文化衫,下摆收进一条浅蓝牛仔裤,亭亭站在那里,穿着一双牛仔色休闲鞋的脚边,正放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行李箱。
秦天成回头看了眼自己拖着的两个箱子,转头向女生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是新生,也正在找。然后继续向前走。
那女生“哦”了一声,拉起行李箱跟着他往前走。
秦天成回头瞧一眼女生,没说什么,听着那女生找话聊天:“今年新生真多呀。”
他面上无波,也不回应,只默默往前走着。
再抬头时,远远看见一条大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数学系新生注册处”。
他们这届数学系有两个班,每班30来个人。
秦天成被分到了一班。他办完所有手续,领了被褥及用品,正准备跟着一个帮他拿东西的学长去宿舍,就听那个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诶同学,你也是数学系啊?在一班还是二班?”
“学妹也是数学系的?”没等秦天成说话,旁边一个男生招了招手,“我是九二级的,我叫陈平,请问学妹芳名?”
及肩发的女生看了陈平一眼,脸上一笑,又转向秦天成,伸出手:“你好,我叫刘媛,我是二班。”
秦天成正犹豫间,陈平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刘媛的手:“刘媛学妹好呀,他是一班的,叫秦什么来着?”
最后一句话是转向秦天成问的。刘媛抽出自己的手,眼睛继续看着秦天成。
“秦天成。”
“喔对,是秦天成,学妹我帮你拿东西吧?”陈平说着就抢过去把刘媛的用品包背在肩上。
另一个男生也跑过来,帮忙拉起红色行李箱:“我叫王立军,九三级的,学妹好。”
“呀,这多不好意思啊。”刘媛笑着说,“你们这帮我都拿了,我就只好空着手了。”
“应该的应该的。”
“没事没事,帮学妹我们求之不得。”
刘媛耸耸肩,没说什么,跟着他们往宿舍方向走。
“咱们也走吧。”秦天成还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被帮他的学长拉了一把,“我是九四级一班的张新瑜。”
“九四?一班?”秦天成诧异地抬起头,“不是学长?”
“对。跟你同班,我昨天到的,过来帮忙。”张新瑜背起被褥包,拉着一个行李箱开始带路,“咱们还在同一个宿舍。”
“哈?”秦天成双眼睁得更大。
他再次打量张新瑜,发现这位舍友个头跟自己差不多,身材像吕栋那么瘦,眼睛细长,戴副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神很是和善。
似是感受到被打量,张新瑜笑了笑:“路有点远,你不着急咱们就慢慢走。”
“嗯,不急。”
跟着张新瑜,一路走过体育场、图书馆,再转过大礼堂、实验楼。
耳边听着未来舍友如数家珍般的介绍,眼前是午后阳光洒在植物上泛着的光芒,秦天成转头看了张新瑜一眼,脚下却没停。
张新瑜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细长的眼睛眯起:“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
秦天成没说话,表示默认。
“我高中拼了四年,就是为了进这所学校,今年整个暑假,我都在通过各种渠道做全方位的了解。”张新瑜把背着的布包换到左肩,右手去拉行李箱,“我爸当年是从这里毕业的,他一直认为我考不上,我当然不服气,所以去年宁可不上FD,复读一年,就是要让他看看,我不比他差。”
秦天成又看了张新瑜一眼,神色间有了欣赏意味。
他伸手过去:“我来背会儿吧?”
“你也不轻松,没事,快到了。”
说话间,秦天成抬头就瞧见了一栋栋写着号码的楼房。
他跟在张新瑜身后,进到19号楼门里,然后一口气爬到了五层。
“就是这里了。”张新瑜拿钥匙去开门。
站在512门前,秦天成心里居然起了一丝波澜。这里,将是他的新生活开启地。
他开始有了点期待,其他的室友会是什么样的呢?
“咱们宿舍你是第二个到的。”
“哦。”
进了门,张新瑜指着窗边右侧已经铺好了床褥的下铺,说:“我睡这里,你看你想睡哪里?”
秦天成指了指对面的下铺,走过去,把背包放下,又接过张新瑜手里的用品,放到床上,开始打量新宿舍。
房间里有3张床,上下铺加起来,有6个铺位,此外还有个置物架。
“咱们宿舍只有5个人,空出来一个床铺放东西。”张新瑜好像总能察觉他的疑问。
嗯,还有三个舍友。
其实以他的性格,倒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脾性,能考到这里来的,人品大多不会差,那就够了。
就像刚刚在注册处,那个二班的女生挥手说再见时,他也并未有丝毫在意,这些所有人,在他的生命里,不过都是过客。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第二天,他和张新瑜去找了一个同系的学长,买了两把二手自行车。
功能都有,而且价格也不贵。
这个校园太大了,从宿舍到最近的食堂,走路也要十几分钟,更不用说远些的教学楼、实验室了。
而那个他第一眼看到就想进去的图书馆,走过去居然要近半个小时。
有辆自行车就不一样了,虽然旧了点,但用来代步,完全没问题。
第三天,512宿舍迎来了一个新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