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了?“夜妃忽地一惊,难不成是老皇帝发现了什么。
那个脑海晃过一瞬的人,宣帝收回眼帘,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披着衣衫而起,再也没有了刚才一点的情思和欲望。
“陛下?“夜妃再次高呼,害怕一时伺候不到受到宣帝的冷落,这是从离开琅城来到皇宫之后从没有过的事情。而她的离开,并不是自己背叛了司倾家族,而是肩负了更重要的使命,从琅城传来的消息说寒雪已经联盟,在最重要的关头,她是一丝都不敢放松的啊!
“孤王有事,你自己先行回寝殿。“匆匆地说完,宣帝也离开了后殿。
夜妃咬紧了牙关,眉头越发皱得紧,十指紧紧弯曲扣进手心,忽然间,心底传入一阵眩晕感和呕吐感。
宣帝即刻招来了自己最信任的臣子,那个在脑海中一闪即逝的透明人影让他觉得不安,甚至心慌。
“白爱卿怎么看?”宣帝正了正身子,脸上一片严肃。
白朝骏收回惊异的目光,愣了半晌,才开口:“陛下是在担心着什么吗?”
偌大成阶梯形状的朝政大厅永远是明亮的,用夜明珠照亮,奢华而铺张。一支支灯珠如一人般高,三步一根,整齐有序。整个大厅有一百三十六根灯柱,每一根都发出幽冥的光。
被照亮的宣帝脸色呈现一种疲惫和厌倦,从高座上起身,走下一步步的阶梯,脑海那个透明的影子却越来越明晰,他猛地一惊,如大梦初醒,漆黑的眸子瞬然瞪大,“是亦陌,是他,是他……”
听着楚皇一遍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白朝骏猛然一惊,脸色唰的变白。
“雪国之主与楚氏之主只能存在一个,血脉永远是两国的天敌,不要妄想雪国的主人会诚服,白爱卿,你应该明白怎么办吧!”
先帝临终前的嘱托再次响起,白朝骏身子倏地一颤,目中露出大惊之色,然而毕竟是多年的老臣,瞬间恢复了原貌,道:“亦陌不可能从河底出来的,那是女鸢用自己的血制造出来的无影锁啊,除了女鸢后人没人可以解开。”
听了爱臣的话,宣帝仿佛从地狱深处被解救一般,喃喃自语:“是啊,那个人是永远不可能离开河西底的,永远都不可能。“
“是的,陛下。“白朝骏拱手回答。
片刻后,宣帝终于露出喜颜,黑色的长衣王者帝袍跟着旋转,他大挥衣袖,回到了王座之上,“是孤王想太多了。“
然而话虽如此,宣帝的脑海仍然晃着那个身影,妖冶的脸庞,长及脚踝的蓝色头发,苍白透明的冷笑……
“冷枭辰被贬职之后,有无不妥之处?“宣帝大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闲在家中,没什么不妥的,“白朝骏愣了愣,看着宣帝脸色稍稍好转,继续道:“臣觉得还是应该让冷将军回归冰蓝军团的统治,不然……”
然而话还未说完,宣帝已经举起了手阻止到爱臣的话,“孤王自由安排,你家公子也已经出发了吧,希望他可以抓回雪国右使,那些雪蚁,整天搅得孤不安宁。“宣帝有些不耐烦地垂头靠在高座之上。
老练的眼神一丝晦暗闪过,白朝骏蓦地跪下,“陛下,犬子从未带领过军队,臣希望陛下可以召回他,派另外的将军去执行命令!“
“哼,爱卿是在质疑孤王用人不妥吗?”宣帝忽的起身,目光威严而冰冷。
“臣不敢。”白纳铮垂眸低头,白色胡须随着身子一颤一颤抖动,眨眼间,脸色变得毫无血色。
“那就好,记住孤王的话,爱卿回去吧!”宣帝愤然起身,离开了灯火通明的朝政大厅。
白朝骏匍匐在地,等得宣帝已经离开了大厅才起身,然而那一双洞察世事的眼里却露出悲哀和深痛,雪国暗哨深入王朝,命运之锁被解开一个节点,心怀二心的寒武琅城移民,执意孤行的皇帝……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楚氏天下吗?
这个才立国百年之久的王朝,完全没了当时踏入遍兮时的傲气和风骨,奢华糜烂已经成了帝都的风气,而自己,风烛残年,看来是要跟着楚氏一起灭亡了。
眼望厅外的夜空,浩瀚无垠的银河,在上空被划开,而处于中位的楚武星辰已经暗淡了光华。
帝都权高一时的黑衣大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蓦地想起什么事情,大步踏出大厅,赶往冷府而去……
冷府,空荡的大院,寂寥的庭院和深及人腰的野草,荒凉得就像是没人住的地方。然而那清幽的草丛之中,一名男子卧醉躺着。俊逸如刀削般的脸色苍白许许,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沁出,在草的另一边,一把瘦削的剑默然的立在地上。
“芷娅,芷娅……“
纵使他一直低语呼唤,空荡的冷府之中也不曾有一个人来应他。
浩瀚的夜空宽阔无垠,月色如水,泻下一地的银色。苍凉的光华淡去,落下一地的尘埃。
“芷娅,芷娅……我好痛苦,你不在的日子,我真的好痛苦……“沉醉的眸子紧闭,挣扎的头一直摇晃着,剧烈的眩晕和痛苦席卷着他,冷枭辰忽然感觉自己已经沉入大海,湛蓝的大海,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然而,在那海面之上,却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很长很长的青丝被高高束在脑后,嘴角噙着的笑意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手里抱着和他一样的青剑,在对他笑。
“芷娅……“倏地一股温暖从心底升上,沉入大海的人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呼唤。
“看见了吧,我是遍兮大陆上的游客,也不是雪国的人。”
“其实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也是个游客,不如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吧!”
“尘儿,好好保重,好好的活下去,为我和爹娘报仇。”
那些根植内心的回忆被慢慢地牵扯出,芷娅和阿姐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冷枭辰倏地大笑,俊毅瘦削的脸扭曲,双手掩面,“我还剩下什么,我还剩下什么?”
然而寂寥的夜从来不会给他一个答案,天地间,只剩下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报仇,报仇……”嗜血的眼睛蓦地睁开,狰狞的面孔扭曲,被立在一边的剑被拿起挥舞。瞬然间,满院的深及腰间的野草全都被斩断,青色的草在空中飞舞,如青色的幽灵。
冷枭辰发狂地笑着,“论剑为涯,论剑为涯,原来你是清屏山弟子,你竟是清屏山弟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我身边,却又匆匆的离开,芷娅,芷娅……“蓦地跪倒子在地,冷枭辰对天长叹。
猛灌的冷风忽然向庭院中传入,被风卷起的黑色长衣翻飞。
大院的门,被忽然推开。
吱呀吱呀的破旧发出声响,练剑的人耳识极其灵敏,一个箭步,冷枭辰便也来到了来者面前,手中之剑抵近对方咽喉。
“是你?“蓦然一惊,冷枭辰发出疑问。
“将军可还好?“白朝骏拱手一礼,然而忽然又想到自己的权位现在比对方高,脸色尴尬的一笑。
冷枭辰垂下眸子,呐呐地收回瘦削小剑,转身走回草丛之中唯一的石凳,“大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受到这样的冷落,白朝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似乎早已习惯了同僚的性情,“将军,还是不能够放下心结吗,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啊!“
冷枭辰沉默下去,拿起石桌上的酒瓶再次灌下,不再回答白朝骏的话。
“将军,王朝现在内忧外患,只有你我同心同力,王朝才能稳定啊!“白朝骏走近冷枭辰,继续苦心说道。然而跨出第一步时,他才发现整个庭院凌乱的青草和那惨败的冷府境况。
“大人离开吧,冷某辜负了皇上嘱咐,不配拥有那样的权位。“冷枭辰的脸色显得沉静而深思,刚才所有的痛苦和狰狞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白朝骏猛然一惊,苍老的白颜有些滞重和惊异,“将军何出此言,季城一战,皇上是重罚了将军,但请将军还要念在楚氏一族和黎民百姓,振作起来。“
冷枭辰冷笑,满脸的自嘲和讽刺,他回头望了一眼楚氏的老臣,也只有他还以为天下是楚氏的吧,他哪里知道,即使是楚氏的百姓,也深深地恨着这个腐朽王朝的统治啊!
帝都盛极一时的老臣终于意识到对方的冷酷和沉默,然而放眼望去也只有他才能带领楚氏征服雪国和寒武了,“将军的父亲应该是叫冷墨吧,二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将军都忘记了吗?“
蓦然一惊,冷枭辰倏地起身,目光惊异地向着白朝骏望去,“你说什么?“
“那时候,将军应该才五岁吧!“
眸子瞬间变得漆黑,冷枭辰手中的剑再次抵住了白朝骏的咽喉。当年之事,已经被他埋在了心底,即使是芷娅也不一定会知道,然而白朝骏竟然会知道。
“当年我很钦佩冷墨的为人,可惜,当时是先皇主掌王朝啊……“白朝骏深深叹了一口气,直视着冷枭辰的脸,丝毫不顾及对方的冰冷气息。
“你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白朝骏叹气般的摇了摇头,“我不仅知道冷墨一家的事,还知道芷娅的事情,将军如果想要知道的话,就先振作起来,为楚氏扫荡一切阻碍吧!“右手轻轻地晃开冷枭辰的剑,帝都老臣默然离去。
冷枭辰似乎被什么惊到,手中的剑无力的滑下,“报仇,报仇……“那些字眼重新席上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