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岽二十二年初,雪国少主破命运之锁而出,宣帝派王朝大将前往雪界镇压。然而,待大将到达雪界上空之时,大风暴即将来临,空掾承受不住风旋的力量,撤军回到帝都。宣帝不怒反而亲自到沧华门迎接大军归来,让帝都众多大臣惊异不已。
是日,宣帝于琼台设宴,犒赏三军。
一名男子步入琼台,在白朝骏低语几句,又不做声响的退下。
白朝骏冷哼了一声,眼神望向对面正襟危坐的黑衣男子,忽然变得凌冽起来。
“将军,恭喜你重新复位啊。”一名身着黑色织锦衣衫的男子举酒拱手祝贺着,“季城一事,看来陛下并未多怪将军,将军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下官在此先恭贺将军了!”
此语一出,无数官员望向那名淡淡笑着的帝都少将,脸上一片讽刺,谁不知道他双手鲜血,为了爬上那个位置,又杀了自己多少同僚。而那阿谀奉承的人倒是笑嘻嘻地恭贺着,更让人觉得一阵恶寒。
冷枭尘神色未变,背挺得很直,军人风姿在他身上呈现,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感觉让人无法靠近。
坐在他下首的单岳看见同胞的冰冷神色,微微站起身,对着一旁尴尬举杯的男子举杯:“冷将军近来有些不适,不能饮酒,我替他回敬大人一杯。”
见冷枭尘不语,举杯的手微微有些僵硬,正要放下,却见另一员大将站了起来,和颜悦色地笑着,黑衣男子笑了笑,举杯:“单将军客气了,是下官想的不周。”说完,他一饮而尽。
众人哗然,带着笑意观看着一幕,谁不知道并称为宣帝左膀右臂的两员大将,冷枭尘和单岳,一个是冰冷如铁,一个却是温润如玉。却不知为何冷枭尘总能得到宣帝信任和提拔,而那个温润的男子总是位于他之下。然而,两人共朝多年,却也没能因为性子不和而反目,反而越走越近,竟然成为了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金戈铁马战场上出来的都是一个个的铁血汉子,军人的想法他们未曾参悟得透也未可知。
琼台,是百年前楚氏第一代皇帝修建的宫台,为庆祝楚氏打败寒武而供庆祝所用,据说,当年王朝成立,楚氏鸿皑帝在此台上高歌,百官同庆三天三夜不曾离席。其面积占据了皇宫的三分之一,是一座豪华露台,位于琼晔湖之上。琼晔湖中,清荷亭亭,四季不谢,其水是引高山雪水,当年鸿皑帝建都于邺城,不仅是看中了它离雪国近,而且还因为邺城四季的美景,就如皇宫的琼晔湖泊。
在琼台之上接近陆地的地方,是一座高出琼台本身三寸的舞台,这座台是为舞姬歌舞而设的。
月色如华,倾泻而下,从琼台往下望去,荷灯竞相绽放,而在琼台四周,灯珠之上夜明珠散发着幽明光泽。楚氏人喜好奢华,不论是皇室还是大小官员,都深深沉浸在奢靡之中。
楚氏官员从琼台近陆的地方,分两排坐着,两边各当先一人便是王朝大将军冷枭尘和三朝大臣白朝骏。
因为刚才一员大臣的戏剧,所有人交相接耳,议论纷纷。
“陛下到!”
一声高喝,众人均不约而同起身,低头跪下行礼,琼台上除了衣衫摩擦之声,安静万分。
“众位都起身吧,今日是为犒劳冷将军所设的宴会,就不必多礼了。”宣帝两手一挥,坐上了最前的位置。
“是!”众人低首纷纷起身,退后坐下。
宫侍婢女鱼贯而入,觥筹交错,灯影映照,绫罗美景,把楚氏宫廷描绘成一幅美妙的夜间情景。
等得侍婢一声“开宴”,所有人才稍稍敢抬起一些目光,看向宣帝。
那个很久不见的老皇帝拥着美人,身子臃肿,一手举着杯盏,一手放在夜妃腰间,然而目光却是锐利地扫过两元大将,冷枭尘和单岳。
“冷将军,据说在雪界遇到了大风暴,空掾军惊风一队不得不返回帝都?”宣帝脸上挂着笑,看着最心爱的大将道。
听见老皇帝的问话,冷枭尘侧头,微微一点头,“是的,陛下。”
“这可不太像你的性子啊!”似乎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反问。
此时,在场众人不由捏了一把汗,竟然不是庆功宴吗?各人心里都有了几分了然,之前冷枭尘在季城任务失败,宣帝罢了他的职,现在雪界一战看似是胜利了,雪国左使死去,但雪国少主亦陌却逃走了。
单岳握杯盏的手一愣,怔怔地回头看向宣帝,但见他目光清冷,正锐利的看着自己的爱臣,他一慌,连忙站了起来:“陛下,大风暴实在是太大,空掾的翅膀差点就被大风绞断,不得已,冷将军才会选择退兵。”
“哦。”宣帝脸色稍稍变了变,松开夜妃,从高座上走近冷枭尘,“原来是这样啊!”
冷枭尘怔怔起身,瘦削的脸上神色有了些起伏,他回道:“嗯,请陛下恕罪,臣不该放他离开。”
宣帝笑了笑,拍着冷枭尘的肩膀,侧身拿过婢女盘中的琉璃杯盏,“冷将军辛苦了,为楚氏尽心尽力这么多年,孤敬你一杯。”
微微有些失神,冷枭尘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此时他竟有些疑虑,难道老皇帝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谋划,还是说为了笼络自己,毕竟,寒武和雪国都已经叛变了,他需要自己为他坐镇江山。
宣帝回身,走上了高出琼台三寸的舞台,大声道:“众爱卿,寒武遗民和雪国已经叛变。孤王本想着让盈郡主嫁入帝都,岂知,司倾辰竟然送来了一个假郡主,而雪国少主亦陌已经逃脱,楚氏王朝岌岌可危,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宣帝的话如同一个惊天霹雳,众人只知道盈郡主已经被迎入帝都,却不知道郡主竟然是个假郡主,而司倾辰竟也暗中叛变。雪国少主的力量他们虽未见过,却也听说过。五年前,亦陌一人对坑十万楚氏大军,竟然可以支撑一个夜晚,如果这两股力量同时攻击王朝,那楚氏,危矣!
“陛下,臣恳请冷将军携冰蓝军团、单岳将军领黑尸军团一同出战,琅城只是一座古城,寒武人可以很快地消灭掉,至于雪国,五年前可以困在亦陌,五年后王朝同样可以困住他。”
说话的正是刚才敬冷枭尘的黑衣男子,他一脸得意,为王朝两员大将出谋划策。
然而这样的请战和神情却让众人鄙夷,恨恨地看着黑衣大臣,眼中显出痛恨和讽刺。
“臣觉得,没有必要和寒武人作战,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开战,反而可能会激起分散在各郡城遗留下来的寒武人的激愤。”
“雪国一定要尽快派兵镇压,亦陌被王朝囚禁多年,雪国人必定怀恨在心。”
“冰蓝军团可以出战,空掾日行万里,无论是飞往雪国还是琅城都是速战,但黑尸军团盔甲笨重,那些人又是被傀儡虫控制,如同木偶,还是不要轻易出兵为妙。”
琼台之上,各人众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只有当先正襟危坐的两人白朝骏和冷枭尘一直未曾说话。
白朝骏的目光从宣帝身上移回冷枭尘,在月色之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太不真实,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然而却被他仅仅一招被扼住了他的咽喉。探子来报,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被冷枭尘囚禁在别院之中,这好像就是刚刚从梦中醒悟过来,却不能呼吸一般。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啊!
那夜在冷府之中,冷墨两个字让他不得不重新振作,在朝政大厅外跪了一天一夜,本以为是自己控制了他,原来却是他早就密谋好了。
他的眉头动了动,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眼观四周,即使到处一片笙歌,却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他恍然一惊,看向王朝大将,目露惊恐,手微微抬起,差点想要质疑而出。
“白大人!”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白朝骏的肩膀抽动了下,侧身看向叫自己的人,“何事?”
只见那人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极其弱小:“先静观其变!”
“唔。”眉头动了动,白朝骏对着自己的门客点点头。他暗自悱恻,连自己的门客都感觉到了今夜的不对劲的话,那今夜确实有好戏开场了。
片刻,白朝骏侧着头对着门客耳语了一番,终于稍稍释怀,大松了一口气看向对面,冷枭尘依然是那副样子,知道他没怀疑,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关注起大臣们的话题来。
“臣认为,司倾辰不除不可,王朝倒是可以换一个楚氏的城主,这样做岂不是简便很多?”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宣帝的神色终于变了变,脸色大好,拍手称赞。然而这话一出,坐在宣帝身边的夜妃,握住杯盏的手却抖了一下,杯中美酒倾斜出一些,溅在华衣之上。
忽的,一双干枯如柴的老手抓住了那只纤细之手手,狠狠地,不带一丝温柔,宣帝倏地凑近夜妃,强拉着她起身,声音冷冷:“孤王的好夜妃,孤就知道你是司倾辰派来的细作!”
“呃……”夜妃忽然大惊,目光沉沉,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的她就像是一直被雨淋湿翅膀的蝴蝶,怎么都挣扎不开。
“爱卿,这个就是司倾辰派来的细作啊,孤真是瞎眼了,你们说要怎么办?”宣帝起身面向大臣们。
“陛下,陛下。”夜妃忽的跪下,低头急急说道:“臣妾惶恐,臣妾怎么会替司倾辰报信呢,司倾辰是陛下的敌人,也是臣妾的敌人啊!”泪水姗姗而下,那张洁白如雪的脸上沾湿了一片,夜衣辨别着,心中却已了然,只怕身份已经暴露。
“哼,夜妃,夜衣。”宣帝冷声道,手越发箍紧了纤手,“孤王真是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多配啊?”
“啊……”夜衣恍然大惊,身子颤抖着,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是何意思?”
“当日,安排在司倾府中的探子来报,司倾辰逐你出门,你在雨下跪了三天三夜,然而离开了琅城来到帝都进入一年一度的选妃大赛,你以为这些孤都不曾知晓吗?”宣帝愤怒道,狠手推开了自己一度宠幸的女子,“要不是冷将军及时告诉孤,孤还不知道养了皮狼在自己身边呢?”他的眼光离开瘫软在地的女子,看向钟爱的大将。
冷枭尘微微一笑,眼神瞟过倒在地上的夜妃。然而位于他下首的单岳,脸色大变,眼眸中显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再一观察自己的同僚,他恍一明了,这就是权变啊!他默默称赞道自己的同僚,果然是朝中高手,但他也同时为那个来自琅城坚强的女子暗自惋惜。
琼台上,众人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女子,如此美貌,倾国倾城,竟然是司倾辰派来的细作吗,寒武人,真是太可怕了啊!
“杀了她,杀了她!”
忽然有人说道,对于隐藏极深的细作,只有杀死才能以儆效尤。
“凌迟处死!”有人附和着,楚氏人对于叛徒重来不心慈手软。
一听到那个词,夜衣的脸色大变,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这样的刑罚她如何承受得住,楚氏之人,真是可怕至极啊!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她忽然跳了起来,举起随身携带的小刀看向那个楚氏天子。
“去死吧,狗皇帝!”
月色银光下,一切,好像变得迷糊起来,月牙儿,在那一时刻钻进了云层,夜衣的刀就要砍了下去,楚氏主人好像就要被杀死了。
然而,等得月牙儿重新钻出来时,血却溅了宣帝一身,女子的刀被挑开了,一把从下而来的剑贯穿了女子的身体。
眉头皱了皱,夜衣忽然大笑了起来,目光狰狞地看着楚氏皇帝,“纵然是天也阻止不了楚氏的灭亡……你们……就等着……死亡吧……”
“快杀了她,杀了她,这个女子疯了,她疯了,竟敢诅咒楚氏王朝,真是一个疯女人,冷将军,快,动手啊!”宣帝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惊恐着看着自己的爱臣,慌乱说道。
“陛下,臣会的!”冷枭尘顿了顿,收回长剑,他淡淡地笑了笑,“不过……”
“陛下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