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倾盈和蓝汐进入了雪国皇陵之后,芸冰和寒武新一任祭司也进入了涅生之池,并通过白色莲瓣到达了一段隐约闪着灯火的地方。寒武公主惊异地看着这条很长的向下的道路,梯子是惊疑透明的,每隔三米镶嵌着一颗渔珠,曾经听说过,从深海上面打捞上来的渔珠价值不菲,一颗甚至都可以买下一座城池,然而却从未亲自见过,在《遍兮图志》上描绘也只有它的样子。
因为渔珠几乎是百年难得见到一颗,她不由深深感慨着这个地方的奇特,竟然在梯子上镶嵌了如此多的珠子。侧头,看向同伴,寒武公主发现自己的祭司也带着奇异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脚下的东西显得那么的不真实,芸冰小心翼翼地踩着梯子,这样华丽的地方练下脚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为了到达皇兄说的那个地方,却也不得不再次赶路。
越往前走,渔珠的数量越多,头顶是虚无的空间,好像是在水面之下,从头顶望去,几乎还能看见谁在激烈起伏着,以巨大的破坏力在往前压去却无论如何也摧毁不了那虚无的空间。渔珠有着流光溢彩的光芒,照亮了整段长长的梯子,也把上空的水面映照得通明。
往下望去,芸冰不由愣住,眉宇之间全是惊疑和不信,在那里,竟然是看不见尽头的长梯,难道说在梯子的尽头就是自己要找到的地方,可是竟然还有那么遥远的距离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同身受,走在前面的年轻祭司也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寒武公主,嘱咐:“公主,我们还是先赶路吧,在路的尽头,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嗯,“芸冰点点头,跟上小婉。
然而距离却并未是他们想象的那么遥远,只是因为着渔珠的光芒才那尽头显得远了些,但越到尽头,窒息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阴寒之气也越来越盛。寒武公主惊疑的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红色光影,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扑入鼻腔,她不由倒退一步。
“就是那里了,“黑衣祭司指向前方那一道红色光恋,织伊祭司死去的时候说的就是这里。然而那浓浓的血腥之气也同时让她一僵,脸色唰的变白。
在生水池转身之地,积聚了人世间所有的魂灵,死去的人先经过涅生之池的洗礼,忘掉前世的记忆,然后再投入那个生水池,轮回转世。
是真的,果然是真的,芸冰忽然大笑起来,灵魂不灭,轮回转世,寒武人民果真还带着希望,只要他们重新转世轮回,那寒武人还会是遍兮的主宰,皇兄的遗命也不会失败。
“小婉,走吧!“芸冰跨过呆愣在原地的祭司,往前走去。
“公主,“黑衣祭司着急地唤了一声,看着芸冰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还是我先过去吧。”匆匆地说了一句,小婉走上前去。
“诶。”芸冰愣了愣,直到祭司重新引着路,她才跟了上去。
在这些鬼灵的地方,活人之体,流动之血,都是他们最渴望吸走的东西啊!
巨大的血色池畔,红色光华流连、色彩妖艳夺目,血之色,噬魂之地,招致着一切死亡的东。风中怒吼不止,却不知从何而来,呜呜咽咽尖叫、恸哭哀鸣,所有声音和来者的脚步声混在了一起。
寒武公主的脸色在清楚的看到那一幕时唰的变白,血色红帘吸引着她的目光,却也同时招引着她的心魂。
年轻的祭司站在血池一旁,巨大的血池中央喷洒着血,从池中升起,然后又落下,如喷泉一般沸腾着。然而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在这个宽阔的地方显得如此不和谐,空间上方的水涌动,更加剧烈了,虚无的结界几乎上下波动,差点承受不起这样狂乱的躁动,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水还是未曾触动结界分毫。
这是上古时期做下的结界,当时天地还未划分开来,一片荒芜。创世神以一手花开天之痕,却又害怕着时间生物因为生老病死而灭亡,又以自己的一魄创造出了这个血池,把它封在了大海深处。
小婉忽然想起了上代祭司传授的知识,遍兮大陆,充满了传奇色彩,这些她原本不信任的东西,却在这一刻亲眼见证之后全都相信了。
大海的力量可以排山倒海,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吞噬一切东西,然而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已经过去,血池还是未遭到破坏,命运轮回仍然未曾改变,这便是创世的力量啊。
就在寒武的两名女子靠近血池的时候,那里面的血沸腾得更加厉害了,如煮沸的开水。
“寒武不会灭亡,皇族的血液不会丢失,先祖的力量仍然会延长下去,等你醒来的那日,就是生水池重新沸腾之时。”
那句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寒武公主蓦然一惊,走近血池,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她嘴角翕合,缓缓溢出皇兄两个字。
年轻祭司的额头微微皱起,看着公主的奇怪神情。
就在寒武公主靠近血池之时,那血跳跃起来,似乎在欢呼着什么,蓦地,里面沸腾的血竟然跃跃欲试竟然越过池边,滴到了寒武公主的衣角。
白色长袍。被熏染开来,如开了一朵大红色的鲜花。
小婉忽然惊慌,拉住公主往后倒退。
被煮沸的血液散出刺鼻味道,越来越浓,寒武公主和年轻的祭司都不由地捂住了鼻子,似乎受不了那样的血腥之气,倒退了三步。
“转生之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转生之池不是应该是澄澈清明的吗,怎么会这样?“寒武新一代的祭司忽然惊叫了起来,脸色大变,身子微微抽搐,目中之色变成惊异和不可置信。
芸冰低头望向自己白色衣衫上的那一朵大红,眸子中闪出惊恐之色,这样奇怪的地方,就是皇兄要自己来的吗,可是这里究竟藏着什么啊,血池为什么以为他们的到来这样剧烈的跳动着。然后蓦一惊诧间,同伴的声音忽然划破空间,传入她耳间。
转生之池是澄澈透明的?
芸冰再次一惊,望向同伴,只见她对着虚空喃喃,眼中毫无焦距,“小婉,怎么了?“她忽的大惊,抓紧了祭司的肩膀,剧烈摇晃着。
黑衣祭司这才缓缓地回过身来,看向芸冰,“公主,生水池已毁,已毁了啊……“
那样强烈的语气传出,连寒武公主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嘴里喃喃着祭司的话:“生水池已毁,生水池已毁……”
半晌,黑衣祭司的眸子里映射出什么,倏地放大,最后变成了极致的惊恐。
寒武公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难怪遍兮大陆似乎被什么黑色死气笼罩着,一切死亡的东西都没有去往转生之地,而是留在了大陆吧!她忽然想起,那夜她飞过琅河河西,天要渐渐明亮的时候,翠临郡的那一片大火之后,似乎隐藏了什么死灵的东西。
“公主,快走,快走啊!”
一声疾呼打断了寒武公主的沉思,祭司着急的呼唤着,拉着芸冰的手就要往外面走去。
“不,我不走,皇兄的遗言我还没有弄明白,我不走……”芸冰从祭司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挣扎着,不愿离开。
“不走就来不及了。”祭司急切呼唤着,也顾不得芸冰的挣扎,再次拉起她的手往入口处奔去。
“小婉怎么了,我……”然而芸冰的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忽然拉住了她的腿往后相反的方向拖去,一瞬间,脊背变得冰寒,寒武公主的脸色更加惨白,瞳孔瞬间变大。
黑衣祭司眼疾手快,闭目,双手合十,只是眨眼间,一根长过身高的权杖凭空出现,被她窝在了手里。
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拽着寒武公主的衣角,不肯松开,把她往血池的方向拖去。
芸冰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不能动弹,只能仍由那双手的动作。
“公主,走啊……”黑衣长袍的祭司着急的呼唤着,右手握着的权杖蓦地挥出,那一身血肉模糊的东西被砸得粉碎,血,渐了她一身。
芸冰怔怔的,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低眸看向那一身血肉模糊的东西,竟然恶心感油然而生,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寒武祭司同样地难受,沾满鲜血的权杖被她立即扔远了些,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刚才她只是担心着公主受伤,没想到就那样地杀死了从血池中爬出来的东西。
“小婉,我们走,我们快走。”大梦初醒,芸冰的身子瑟瑟发抖,拉起小婉的手就往外面跑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晶莹透明的长梯末端,一道大门封住了去路,头顶之上的水如洪水猛兽一般咆哮着,结界上下拨动着,如同湖水泛起的一道道涟漪,透明之中,如纸一般脆弱。
两人霎时回头,望向另一端,然而整个水下,除了中间那个巨大的血池外,竟然没有了任何的出口。
只一瞬间,寒武公主和祭司的脸色大变,两人相视一眼,竟都找不出办法来。然而,喷涌着的血池,无数的血头和血骨还在陆续冒出,爬出去的东西,已经把整个光洁的地面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那些东西,有手有脚,却蠕动着,朝着有人的方向而来。
血腥之气,腐臭的味道,扑入了整个空间,寒武公主和祭司均皱紧了眉头,捂住了鼻子,两人渐渐后退,退到了来时入口处,直到再也没办法后退。
“小婉,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芸冰忽然问道身边的同伴。
黑衣祭司顿了顿,垂下眸子,又忽的抬头,“是织伊大祭司告诉我的。”
“唔。”芸冰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大惊:“是织伊?”
“嗯。”小婉点了点头,“是祭司告诉我的,我跟公主说过,我能看见比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也是我被选中成为下一任祭司的原因。”
“她有告诉你,我们怎么出去吗?“
那些东西蠕动着,速度却是极快,眨眼间就要爬到两人脚下,很快地抓住了他们的衣角。
瞳孔渐渐地放大着,芸冰阴沉着脸色,等待着祭司的回答,然而半晌却只看见祭司低着头,摇了摇。她忽然觉得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包围着,喘不过气来。
皇兄说的话都是假的吗,自己的猜测也是假的吗?
她拿什么复国,那些孤苦伶仃逃避着楚氏生活的寒武子民难道真的没有救了,千年来主宰遍兮的寒武一族真的就这样渐渐地被埋没在历史烟尘中,直到全部消散。
人死不灭,灵魂不散,灵魂是不会散去,可都变成了不见日光的怪物,她也会死在这里吗?
身怀女鸢血童的寒武皇室一族,就这样死去了。
不!
芸冰蓦然大笑起来,女鸢血统不会丢失的,还有她啊,那个单纯可爱的少女。司倾盈一定可以继承他们的希望,可是,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怎么去继承寒武血统?想到这里,心底冒出一阵寒冷,寒武公主的脸上显现出绝望,眼珠中呈现死灰之色。
脚被紧紧抓住,抓裂,血顺着她的脚腕流了下去。
纯净的皇族血液慢慢的流了出去,空气中散发出腥甜的味道。
更多的血头血骨从血池中间冒了出来,爬了出去。那些死去而不愿意或者不能重新投入轮回的人,心底怀着怨愤,却被困在这个地方,走不出去。常年渴望着人的味道,血的味道,腥甜的、美味的。
忽然,被封闭的空间内,一道白色的光芒划破,照亮了一切,更大的惊呼声和破裂声音响起,此起彼伏。
寒武公主仰着头,双手交叉扣在胸前,白光从她身上发出,也同时映照了她如雪的苍白的脸。
刹那间,那些趴在地面,缓缓蠕动着的血头血骨止住了动作,在白光之下,渐渐地,透明,渐渐地淡去,灰飞烟灭。
《天灭诀》白光之斩,白光之斩,斩断一切,包括自己,你看到的所有既是看到的,也是虚无的……
那是百年前他传授的法术,她却只学会了这一章,今天,也是这一章救了自己。那个人,他的功力到了哪一步,她从来不知道,在未拜师之前,只是听说过千年之身,永不老去。她不曾明白,为什么天地法则可以为他所多掌握,人在他们眼里,或许就像是蝼蚁一般渺小。
“公主,他们都消失了。”年轻的祭司看着愣神中的寒武公主提醒道,然而她的脸上却是震惊的,这些法术她从未见过。而传说中,也只有遍兮皇族、清屏山上的人和隐藏于世的雪族古域人才会灵法之术,高级灵法之术甚至可以毁灭一切。
祭司是寒武的高职人员,他们负责预见未来、瞻仰天象、祭祀天神和守护寒武皇族血缘,但他们也会一些基本的灵法,却在世人眼里,那是些邪门歪道的东西。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术,就像她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见那些东西一样。
“嗯。“芸冰点点头,垫着脚往前走去,然而刚一动作,脚像麻了一般,疼痛难受,竟然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公主,“小婉蓦然大惊,上前扶住起寒武公主,目中显出几分担忧。
芸冰忍着剧烈的疼痛,眉头拧在了一起。在她白色长袍的下方被撕扯开了,五指爪印印在上面,从上到下,由深到浅,血痕顺着滑了下去。
“别动它,“小婉提醒着,身子缓缓向下,撕掉自己的一角衣衫,把芸冰伤口处包裹了起来。
伤口在被紧紧裹好最后一层时,寒武公主的眉头明显动了动,额上沁出冷汗。
年轻的祭司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抬眸凝望四处,面目苍夷、整个地面被覆盖上了厚厚的血,到处散列血头血骨,浓烈的血腥味道几让她作呕。
同样地,寒武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相视一眼,均是恐惧和后怕之色。然出口处仍然被紧紧封死,只得在整个空间再次寻找。
“公主,“黑衣祭司忽然一惊,瞳孔深处重新流露出惊怕,她指向血池中间,那里血色之帘绽放着,沸腾着的血气重新冒出。
“唔……“芸冰惊溢出口,在转生池中,飘着的血骨血头冒出,丝毫不停歇地,血泡一个个冒出,嘶嘶声音不止。从里面而出的血人站了起来,目眦欲裂,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满了红色的液体,血盆大口张开着,齐齐朝着寒武公主和祭司一边。
手上没有皮肉,随着站立和爬出池边的动作,一滴一滴的血滴落下去,却在刚刚落地的刹那,全都变成了一股黑色之气,烟消云散。黑色之气黏上之前遗留下来的血,一起蒸发不见。地面又恢复成了干净白净,亮堂堂的渔珠之光反射到两人瞳孔之中,芸冰和小婉睁大了双目,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爬出来的白骨,就和在狱林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一个念头在寒武公主心里急速滋长,但却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一架枯骨率先从池子里爬了出来,他身上的血慢慢地滴落消失,露出森森白骨,然而,那毫无皮肉的骨架歪了歪脖子,发出咔嚓的声音。
在泛着渔珠白莹的光泽下,寒武公主看到了那具白骨发出了惊人的变化。
白骨上重新生出皮肉,从脚尖开始,一寸寸地延展了完好的皮肤。本来空荡的胸腔和碎裂的各个器官上愈合,手足也开始形成,最后成了一个半完整的人。那张脸扭曲着,脖子上发出咔咔声音,然而任由白骨如何动作,他的左边脸都无法修复,右手的森森白骨也无法长出皮肉。
年轻的祭司惊异的看着这一幕,白色骨架竟然在瞬间完全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只是那再左边脸上涌动着的蛆虫显示着他的不正常。
那人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牧笛,身上的白色衣衫翩飞,他在笑着,阴冷地笑着,对着两名不速之客。
“啊……“芸冰蓦地一惊,眼前的白衣人的身影与狱林见到的牧羊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不禁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寒武圣地狱林,牧羊人世代守护的地方,也是寒武皇都最神秘的地带,隐藏了几乎整个皇族的秘密,也正是由于它被列为遍兮第一大恐怖地带,皇族的秘密才不至于外泄,她也才能平安归来啊,皇兄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吗?
白衣人看着寒武公主,缓缓走近,他的身体倾斜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公主。”小婉不由拉着芸冰退后。
然而芸冰却是静静的站着,不散不避,她的目光望向走近了的白衣人。
在白衣人的身后,更多的白骨随着他一起靠近,那些白骨却不能喝白衣人一样愈合自己的皮肉。是僵尸,和狱林的僵尸一样,他们弯曲着走路,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就把寒武公主包围了起来,却总是离白衣人一里左右的距离。
年轻的祭司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白骨就像是经过训练的整齐划一的死尸,而寒武的主人却是一点都不回避。
白衣人在寒武公主面前停了下来,他的手缓缓地抬起,手中之笛被扬了起来。随之,悠扬的笛音缓缓传出,清冽至极。
左边脸颊的蛆虫涌动得更快了,那人忽然冷笑,抬头向上,在水面之上,一轮圆月在水波中沉没荡漾,仿佛是极对这美妙之音的景色。
芸冰看着他,笛声牵引着自己,她从那对冰冷的眸子中却是看到了什么一般,脸色渐渐地变得苍凉和淡冷。
然一瞬间,笛声渐渐变得快速起来,尸骨开始行动,卡擦卡擦的声音更加惊心。
“公主,小心。”祭司担忧的声音淹没在无数的尸骨之中。
芸冰忽然瞪大了双目,看着步步逼近自己的白衣人和尸骨,直到他们把自己围了起来,这一刻,绝望轰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