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胡客栈,作为南北往来最豪华的一座客栈,永远是人流最多的地方。从原胡客栈二楼一眼望去,琅城美景尽收眼底。南方青碧的镜河自西向东,蜿蜒伸长,而楼下,就是从冰口郡一倾而下的琅河,河水清澈碧绿,几乎可以看见游动嬉戏中的鱼儿。
依水而建,原胡客栈自然成为了往来客人最爱的停歇之地。
二楼上,一个青衣男子弹着古琴,目中露出淡淡的忧伤。十指波动如流水,眼神微微低垂,然而那当轩的珠帘外,美景依旧送入了眼里,只是,景色依旧,人早已不在。他沉醉的弹着,置身其中,仿佛那个清新脱俗的凡间女子还会再来,那昨日的一切还未曾逝去。
司倾盈?
他不认识,他不想回去娶那个女人,所以逃到了琅城。
然而到了琅城,却被越鹏拦了下来,被他送进了原胡客栈,说是要请教大人之后才让他离开。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让自己娶那个女人,为何自己没有选择。
渐渐地,琴声急促了起来,美妙的丝竹之声在“咚”的一声下消失不见。
一根弦,断裂!
白纳铮忽的觉得心乱如麻,身子前倾伏在古琴之上,脸上显出狰狞之色。从心底从来一阵刺痛,仿佛是什么在啃噬着自己的血肉,那种痛,忍无可忍,额上缓缓地浸出汗水,眼眸变得暗淡直到没有光泽。他僵直着躯体,刚一移动身体,竟然径直栽倒在地。头狠狠地撞击到桌腿,流出血来。
听到杂乱的声音,门被慌张推开,越鹏飞奔而入。
“公子,你怎么了?”看到那样痛苦蜷缩着身子的白纳铮,越鹏恍然一惊,抱住乱动的帝都公子。
白纳铮只感觉到内脏在燃烧着,大火几乎舔舐了他的血肉,火辣辣的疼痛感一直不曾消失。
“公子。”越鹏奋力抓住了白纳铮不停挣扎的身体,他目露惊异,几近全力,竟然也不能安抚住帝都公子,“来人,来人。”
听见将军呼喊,几个侍卫立即跑了进来。
“拿绳子来,公子出事了。”越鹏急急吩咐。
“是!”
“有什么东西……在……咬……”帝都公子断断续续呻吟着,眉宇之间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越鹏……救我……”
“快,把公子绑起来,来个人去把琅城最好的大夫请来。”越鹏着急嘱咐着手下,双手飞快的绞住了白纳铮的手,等把白纳铮全部束住,他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公子,公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急急问道,白纳铮是白大人唯一的公子,若是有半分损伤,他也不用再回帝都了。几天前的凌晨,不知为何,这个为世人所倾羡的帝都公子从琅来镇来到了琅城,那时,他正在北门当值,恰巧看到这个狼狈的公子疾奔而来。不知他发生了何事,全身上下一片狼藉,脸色惨白,如同刚从地狱中走来。他带着他到了原胡客栈,把他监禁起来,然后派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帝都禀告给白大人。
“越鹏……”青衣公子微微睁开了双目,脸色憔悴,声音微弱如同蚊呐,“有什么东西在咬我。”
越鹏蓦地一惊,凑近了白纳铮,然而那声音太过小,他几乎不能听叫,只得端了近卫递来的水喂给青衣公子。
渐渐地,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心底啃噬的痛楚减弱下去,白纳铮子昏了过去。
“将军,公子他……”近卫着急问道。
“先给他松绑,你看着公子,我去看大夫来了没有。”越鹏嘱咐着近卫,大踏步离开。
是夜
“大夫,公子怎么样了?”越鹏急急问道。
“公子真是思虑过重,又太过疲惫,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即刻!”
站立一旁的黑衣将军皱了皱眉,不置信地望了望被琅城百姓称为神医的人,再次问道:“公子真无大碍?”
“是的!”老大夫捋了捋白须,笑着答复。
“那就好。”越鹏放心地点了点头,让手下送大夫出门。
原胡客栈二楼的包间中,玮帘被拉开,从台阁远远望去,琅城处于一片绿水环绕中。然而即使看到这样的美景,帝都来的侍卫也不敢丝毫放松。他看向在软榻上睡着的帝都公子,忧心忡忡,如若真像大夫所讲,白纳铮无事还好,可如果真的出事,那他再配上几条性命也都不保。更何况,此时的琅城就像驴子中的炭火,任何人都是不可相信的。前几日已经得知消息,司倾辰竟然用假的司倾盈代替自己的妹妹嫁入帝都,此举让天颜大怒,然而却不知为何,楚氏高层竟然到现在也没有一丝动作,不禁让他思虑再三。
“羽裳,羽裳,你到底在哪,为什么找不到你?”
呓语声忽然传出,越鹏冷冷一笑,望向睡梦中的青衣男子,果真如此多情吗?他还隐约记得,那个名叫羽裳的女子在春锦楼旷世一舞,倾国倾城之姿,堪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然而,那日的大火恐怕把什么都给烧毁了吧!这世间,凭着一世容华,如何生存得下去?何况,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越鹏忽的觉得可笑起来,自己又算什么呢?
乱世浮浮沉沉,生命如一叶扁舟般渺小。他还有父亲母亲和妹妹,如果是失去白大人的青睐,原来他什么都不是。
自嘲般的笑了笑,终于做好了决定,不管青衣公子如何反对,他都要把他送回帝都。
“来人,把公子送进马车,即刻送他会帝都。”他急忙吩咐道属下,说走就走。
“将军,可是公子还会醒来?”侍卫不解问道。
越鹏淡淡地笑了笑,轻描淡写着:“不要多管,即刻准备好,带着公子连夜赶回帝都。”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侍卫看了一眼软榻上的青衣公子,飞快离去。
知道属下是在为白纳铮着急,越鹏的脸色微微摇着头,这样的纨绔子弟又如何能执掌大权爬上像他父亲那样的位置呢?现在也只能带着他回去,自己才能少一些后顾之忧。何况,他已经在春锦楼的残壁中找了几天,应该死心了吧!
在司倾府中,窗前的男子端坐着,静静地听着云祁的禀报。
“今天越鹏请了琅城最好的大夫到原胡客栈,据探子来报,是白纳铮出事了。越鹏要送他回帝都,要拦下吗?”云祁把戈源传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琅城主人。
“哦。”司倾辰顿了顿,端起书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双殷隼般的眸子诧地露出凶狠的光芒,“不用了,他在琅城起不了作用,让他回去。也是时候了,楚氏欠寒武的该还了。”
听到琅城主人那样强烈的语气,云祁不由愣了半晌。百年风霜,就要揭开了吗,然而一旦开战,楚氏、雪国、寒武众都必将陷入灾难之中。
“帝都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年轻的城主起身,手中之杯同时碎裂。
“假郡主的身份早就被揭穿,可是帝都迟迟没有行动,属下担心……”云祁抱拳,低头不敢再说下去。
司倾辰挥了挥手,示意云祁不必再言,“恐怕早就乱起来了!”他的语气冷冷,不带一丝温度,就像诉说着一个不关乎自己的事情。
“城主是说帝都已乱?”脸色变了变,云祁忽的冷笑起来。
“嗯。”司倾辰微微一点头,“暂时就让他们乱吧,让白炎和临邪加紧时间训练飞狼军和锻造兵器,大战在即,不日便发。”
“是,属下马上去办。”云祁领命退下。
“等等。”司倾盈急忙唤道属下,“申木珂他们都平安离开了吗?”
“是,昨晚属下便已从密道送他们离开,只是……”云祁吞吐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属下有一事不明,城主如何确认他们就是一百年前幸存下来的寒武遗民?”
“还记得织伊大祭司吗?”
云祁皱了皱眉,“记得。”
“很多人记得白茜大祭司,却几乎没人知道织伊,她在一百年前被选为下一任寒武大祭司,然而还未曾选任,寒武已经灭国,因此,遍兮大陆能够知道她的人就只有跟随她一起流浪的寒武人了。”司倾辰望向窗外那一袭明月,浩瀚夜空下,还能有多少寒武人存在呢?百年岁月,却长久得如同万年光阴,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不能倒下啊!
“原来是这样。”云祁转身踏出书房,然而转身之际,看到司倾辰那疲惫的神色,他愣了愣,提醒着:“请城主保重身体,寒武复国还要靠你啊!”
听到那样的关切话语,司倾辰只是轻轻地晃了晃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多少天来一直不停地筹划,他确实已经疲惫不堪。从季城连连不断运来的粮草暗中储存,却还需要提防着楚氏暗哨。越鹏被白朝骏安排在了琅城,时刻关注了司倾府的一举一动,虽然假郡主已经被发现,但楚氏并未有任何动作,而公主和盈儿都不曾回来,他也只能按兵不动。
司倾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合衣倒在了书房内一座简便的软榻之上。
夜,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