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还未亮,帝都的各个市集又开始一天的忙碌,然而,那一天忙碌的不仅是帝都百姓,还有楚氏的冰蓝军队。
皇宫一夜大火湮灭了一切,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冰蓝军团已经全部接替了城防军,他们不仅代守城门,而且还严密控制着整个帝都。
据传言,楚氏王朝在一夜之间权变,那个从来都是冰冷的帝都将军突然发动了政变,宣帝被杀,曾经权极一时的白朝骏被俘,然而朝代更替,为何前朝大臣未被杀害,也不得不引人遐想。市集之中,虽不能明言楚氏如何、冷枭尘又如何,但难免会有多事之人,不停地诉说着那些故事。
在西市的客栈中,一对年轻的男女静静地坐在桌上,等着老板结账。
“我跟你们说啊,楚氏被灭了,不知道未来天下是不是冷枭尘的?”邻桌的人忽然说道,但声音明显是降低了三分。
“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在邺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明的不敢说,但私下谁不知道?”
“这如果是冷枭尘来治理天下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看看宣帝在时,我们每年要上交的税收就是一大笔,还遑论兵役徭役等等。”
“但这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冷枭尘是军人出身,会怎么对待百姓也未可知啊!”
“你说得对。”开始讲话的男子忽然转向,眼光微闪看向外面,凑近了同伴:“还是别说了,冰蓝军队整天在外面抓人都不知道抓了多少了,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听见邻桌的话,一旁的年轻男女相视一眼,青衣男子竟然有些微微愣神,暗暗想着:只不过上了雪界一趟,楚氏天下竟然已经易主了。
“蓝汐,我们是不是要赶快离开这里啊?”一旁在座的女子显然有些害怕,第一次来到楚氏天子脚下,怎么说她还是心有不安。
“盈儿!”青衣男子握住了女子的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冷枭尘忙着处理楚氏遗留的政事,现在哪里会知道我们会在邺城呢?”
“可是我怕……”
“别担心,你不是还想去确认死去的夜妃究竟是不是夜妃吗?”青衣男子怔怔问道。
来到邺城第二日,他们已经听说了楚氏的权变,还有那个忽然死去的夜妃,据百姓说,那个人就是琅城派去的细作,本名叫做夜衣,武艺高强,而且还是司倾家族的一大副统领。因为其本身为女子,而且拥有绝世容貌和一身武艺,为世人传诵得轰轰烈烈。当然,也因为这样,年轻女子的心才觉得不平,总认为那个被宣帝宠幸的女子就是夜衣。
虽然在回到司倾府的日子里,哥哥没有说起过夜衣统领,然而她也没问,这次从雪国皇陵下来,路过邺城,听闻楚氏惊变,才又忽然响起了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夜衣统领已经许久不见,司倾盈顿时觉得心口被堵住似的,不能呼吸。
“蓝汐,你觉得这其中有诈吗?”紫衣少女反握住男子的手,脸上流露出几分怀疑和不信。
“或许,是真的。”雪国右使收回目光,愣了愣,继续道:“但也可能是个陷阱。现在遍兮各地几乎都已经知道了寒武和雪国的叛变,冷枭尘在这个时候夺取了政quan,借由夜衣这件事来分散百姓的注意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人,我总觉得很阴险呢!”司倾盈恍然想起在翠临郡遇到楚氏大将的一幕,那时候,他不顾一切拖着自己离开,所幸几番周折被蓝汐拦下,否则自己早已陨灭。
“嗯。”青衣男子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神色。他虽然与冷枭尘打过多次,然而,也看不清那个人的真面目。何况,遍兮早已盛传,帝都双雄,一是冷枭尘,一是单岳,两人各领楚氏的冰蓝军团和黑尸军团,而且,那个为世人尊崇的冰冷将军不仅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还身怀一身绝世剑技。
多年前,雪界一战,雪国暗哨极力绞杀来雪界采摘雪莲的楚氏大将,他因一时心软放过了他,现在看来,当年所作之事,究竟是错了吗?然楚氏、雪国、寒武三国之间,冷枭尘身为一国之主,起着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啊!若是三国开战,那曾经做错的一切,就是宿命!
“夜妃的尸体被悬挂在沧华门上,我觉得我们还是夜晚行动比较好!”经过一番磨练,司倾盈终于成熟了很多,她看着蓝汐征求他的意见。
听叫少女的问话,愣愣怔住的男子终于回过神来,“嗯,晚上行动。”
“来邺城接头的人到了吗?”司倾盈有些着急问道,从雪界之峰下来之后,金纸鸟传来消息说琅城会派人来迎接他们,得到消息,两人便马不停蹄往回赶,然而消息却说接头是在邺城,这个楚氏的帝都之城!司倾盈和蓝汐不由大吃一惊,寒武遗民和雪国右使如果在邺城被发现身份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然而两人在看到后面的信件时才明了,帝都本来就潜伏着寒武的战士,所以这样做才更加方便。
百年来,寒武人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琅城的遗民被圈禁在琅城一座城市,几乎不可越境,否则楚氏便已铁血手腕镇压,这样的统治手段让寒武人心惊胆颤,自此,琅城的百姓也都无法出入。
然而哥哥的信件中却说帝都邺城有寒武战士的存在,这也让她放心下来!毕竟,在楚氏已知晓寒武叛变的情况下,他们能平安穿过楚氏地界到达琅城的几率微乎其微。何况,邺城位于翠临郡以西,如果直接穿过邺城,他们会减少至少一半的行程。
而雪国右使也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两人便伪装成楚氏人进入了这座才百年历史的帝都之城。
“其实哥哥不必让人来迎接我们的,以我们的能力,大可自由出入楚氏境内!”司倾盈自信满满说道。
看着少女撅嘴的摸样,蓝汐不由微微一笑,“还是多学学《天灭诀》和幻竹给你的那本书吧,毕竟要大乱了,我怕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他顿了顿,几乎不能说下去,像她这样粗心的少女大概是谁都不能放心吧!然而身为雪国右使,毁楚组织的统领者,他怎能撇开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时时刻刻守护在她的身边呢?
“不要担心我,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司倾盈嘟嘟嘴,脸上潮红一片,“到死都要赖着你,上战场也要赖着你。”
她越说越兴奋,脸上的红晕也深了几许,俨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人用着惊异的目光看着她。
“盈儿!”蓝汐急忙拉住站起起的少女,目光闪了闪,示意道少女:“不要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在帝都境内!”
司倾盈这才醒悟过来,乖乖地点点头坐下。
是夜,暮色渐渐降临,等太阳的最后一道光线从地平线落下的时候,上弦月的影子已经渐渐地露了出来。
邺城帝都,这个已经被发展了上百年历史的楚氏国度,万家灯火,把邺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阁楼亭台,香楼宾客满,各座豪华的楼台上都拥满了人群。邺城早在几百年前就是个彻夜狂欢的城市,自楚氏定都之后,其更加地热闹非凡。大家公子,夜夜笙歌,小琼碧落,歌楼管弦,丝竹声声绕梁不绝。
然而也就是在那最繁华的地带,一对男女从西市走出。两人如同平常的情侣一般,手挽着手,穿着帝都最好的绣坊尚锦坊的衣衫,男子身带青碧玉佩,女子梳着少女最喜爱的垂鬓分肖髻,两人嬉笑着离开云笙客栈,前往东市百琼楼。
白琼楼是帝都最繁华的酒楼,其宾客不只是帝都各个百姓,更有楚氏王朝的许多王侯子孙。然而权变一日,冰蓝军团冲出皇宫,在天还未亮之时已经叩醒了各家大臣的院门,无数王侯子孙死在噩梦之中。然而牵牵连连,王室一族、臣下之族,又是何其多也,怎能斩杀殆尽。冷枭尘一声令下,在权者格杀勿论,手无缚鸡之力者全被流放到北方冰口郡,为王朝修建冰窖洞窟。
虽然白琼楼由此失去了很多王侯子孙的常客,然而其楼仍然是宾客满座,腾壁生辉。
年轻的男女来到了白琼楼,虽然是第一次出入这样豪华的地方,但雪国右使面目冷静,目光凌凌地注视着周围一切,显然还是比较谨慎。然而与之相比的少女,倒是大大咧咧的,东望望西看看,似乎对白琼楼颇为感兴趣。
“老板,给我们来一间五楼靠窗的包间,我和未婚妻要在这留宿一夜,不想被人打扰!”
“唔……”听闻青衣男子的话,司倾盈蓦一愣神脸上仿佛是有着火辣辣的感觉,愣愣的地低下了头。
“哟,两位客官,恭喜罗!”老板大笑着恭贺道,却也一目了然男子语里的意思。然而那双犀利的眼神却是在两个人的身上看来看去,似乎是在查明他们是否住得起这样豪华的地方。
青衣公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袋币银,掂了掂,递给老板,“怎么样,够吗?”
“够了,够了,客官,潇潇,快来,带二位客观去天字客房。”老板笑嘻嘻地叫着一名为满座宾客端茶倒水的女孩,又忽然转向拨打算盘,不经意地问着:“看两位,好像不是帝都的人士吧,第一次来邺城,可要好好玩乐才是,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吃喝玩乐一样不缺……”
听见老板的话,青衣公子身子显然一僵,眉宇之间显出几分慎重,然而看老板似乎是无意中提到也就稍稍释怀,毕竟,商人的眼力确实是比之他人要锐利许多。
“二位,请跟我来!”被叫做潇潇的女孩走近,欠身一礼,便上前一步领着二人前去。
白琼楼是距离沧华门最近的地方,其楼是也是邺城最高的楼,最高楼为第五楼,古语有云:手可摘星楼大概就是有这样的意境。
司倾盈默默跟在女孩身后,脸埋得很深,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火辣辣烫红的脸。
白琼楼里,宾客们上上下下,买醉者多,当然,风花雪月者也多,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硝烟,没有权变,更没有那些斗争复杂的心。无论外界发生怎样的翻天覆地,帝都公子小姐照样行乐。
雪国右使的眼里露出几分惊异,原来在楚氏天下、王朝帝都竟然还有这样的一群人。虽然他已经走过了楚氏的很多地方,却仍然未能猜透楚氏人及时行乐的特性。
富则乐,穷则忧吗?
除开帝都、季城,楚氏天下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了吧!当他带着血魄石在遍兮努力寻找能解开命运之锁的主人时,路过最穷的地方,到过最混乱的地方,那些地方,可都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啊!
仅仅百年,遍兮已经被外来族侵蚀,甚至分崩离析,雪国人被强硬带到楚国被同化,寒武人被严厉控制在琅城,天下徭役、兵役、赋税重得让人无法喘息,这就是王朝的统治啊!这样的岁月已经过去百年,满目疮痍的遍兮也应该开始复苏了吧!
然而,楚氏天下一朝权变,冷枭尘成为新一代王朝统治者,百姓是寄予希望还是失望,寒武和雪国是全部消失还是被慢慢奴性,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的谜!
“蓝公子,你怎么了?”
忽的,一声惊问,蓝汐才从深思中出来,怔怔地看着一脸着急的紫衣少女,“我没事,走吧!”
“嗯。”少女终于放心的点点头,再次跟上女孩的步伐往上。
白琼楼的楼梯是盘旋而上的,如同一条弯曲的山路。木梯修得很陡,司倾盈差点多次从楼上滚下,然而每次脚一踏空,身后的男子总会扶住她,嘱咐她小心。
“公子的未婚妻可真是可爱啊!”带路的女孩忽然说道,带有些许揶揄的表情捂着嘴角看着他们。
那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的摸样,然而她神色之中的平淡和冷静却好像昭示着什么。
听叫这样玩笑的话语,司倾盈脸更加得红烫起来,虽然事先已经约定好以未婚夫妻进入白琼楼,然而真正到了这里的时候,她却莫名的有些心惊和害怕。
“笙儿,走吧!”蓝汐忽然握住了紫衣少女的手,对她点点头。笙儿和蓝公子是他们在帝都的化名。毕竟是天子脚下,更何况,他们两个的名字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蓝汐,雪国右使,孤身来到楚氏救走亦陌。司倾盈,琅城城主之妹,本应嫁入帝都公子白纳铮,却逃婚离去,不知所踪。
家喻户晓,版本最多的便是这两个故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怎能不防。
不知转了多少个角,他们终于到了五楼,侍女迎着年轻的恋人进入了最左的一间包间。
“这间包间是五楼最好的客房了,请公子和小姐稍等片刻,潇潇马上命人准备好美酒佳肴!”侍女说着,欠身一礼,关好门窗退下。
等得门一关好,司倾盈立即捂着胸脯大笑了起来,虽然脸还是很烫,但她已经忍不住了,她学着侍女的样子欠身一礼:“蓝公子,哈哈!”
雪国右使无奈的笑了笑,眼睛看向珠帘之后,郑重道:“是不是她,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选择白琼楼,就是因为它距离沧华门近,可以很容易辨别出夜妃是不是夜衣。
司倾盈点了点头,心像是被忽然揪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几个月前,她因为逃离司倾府,害得夜衣被逐出司倾家族,之后便下落明白。在从清屏山下山回到司倾府后,云祁告诉了她,夜衣独自一人离开了琅城去往帝都。虽然传闻夜衣就是夜妃,而因为夜衣来到了帝都,她几乎已经确信那个女子就是夜衣,然而心中还是侥幸存着一丝幻想,那个被挂在沧华门的女子不是她。
“蓝汐,我有点害怕,夜衣、云祁、白炎还有临邪他们几乎都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我真怕因为自己一时任性而毁了夜衣啊!”紫衣少女眼中显露出几分胆怯和惊怕。
“别担心,有我在呢!”雪国右使笑了笑,揽住司倾盈,“如果她是夜衣,那她一定是为了寒武使命而来的,她一定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的。”
“是这样的吗?”有些不信的抬头问道,双手被青衣公子握住。
“先别说话!”忽然,蓝汐的眼睛变得警惕起来,双手更紧的搂住了紫衣少女,从外面看去,两人搂抱的样子尽显无疑,他凑近司倾盈耳边低语:“有人!”
“唔!”司倾盈愣愣地,停止了发问。
半晌,等得完全安静的时候,蓝汐揽住司倾盈的肩膀:“你能离开司倾府,恐怕是司倾城主一手安排的吧,只是,他可能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去清贫山拜师!”
“哥哥他……”司倾盈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寒武的复国,司倾家族付出太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