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枭辰默默地看着躺在屋顶上大睡的女孩,眸子的惊奇之色如同深不见底的大海,他的目光倏地变冷,握剑的手指变白,脸色阴沉。
如旋风一般一眨眼他来到了屋顶,手握的木剑指向芷娅心间,声音冷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芷娅的脸上挂着如百荷盛开的笑颜,她扯扯嘴皮子,打了个哈欠支起身子,“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脊背发寒,冷枭辰目无焦距的陷入深思,真的重要吗?一年前相逢在花神节上,之后的岁月芷娅赖着脸皮跟在他身后,悉心关照他的一切,就像是阿姐一般,可她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吗?
握剑的手放下,冷枭辰蓦地转身!
“你不想知道了吗?“
冷枭辰愣住,闭目然后睁开,径直跳下屋顶,继续练剑。
芷娅看着男子的行为,垂下眸子,带着几分悲哀和伤痛。历练的结果就是这样,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她顺着刚才的位置躺下,双手枕于后脑勺,恢复了本来一副天真烂漫笑容,对着下方的人指指点点。
“剑不稳,身子不平,未全部用心于此。抛开杂念,放下一切,论剑为涯第一重天,幻由心生,惊心动。“
在芷娅的指教下,冷枭辰的剑法突飞猛进,然而让他心心念念不忘的那骑银衣铠甲从未淡去,冷墨死前的模样他也从未淡去。
多少次从梦魇中醒来,大汗淋漓,他默默的对着夜空,对着虚无,喃喃的叫出那几个名字:阿姐……爹爹……娘亲
但也是那些孤单的岁月,芷娅从来没离开过他,她时常抱着他的头安慰他,呵护他。她最后终究是成为了自己最亲的人,但她厉害多了。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没人敢找她的麻烦,只有她找别人的麻烦。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他杀了所有安蒂郡的守卫,结果惹来更猛烈的追击和杀戮,但那个女子每每都是站在他的最前面,横眉瞪眼,嚷着要杀了他先过本小姐这一关。最后以所有杀手倒下而告终,然后芷娅拍拍手告诉他搞定了,然后牵着他离开。
他知道,其实她是不想让那些人惨死,死在他的剑下。
然而让女子所不知的是,每次他都会偷偷的跑回来杀掉所有人,因为,他们都该死,他们杀了阿姐,杀了娘亲。
“王朝的冰蓝军团开始招人了,我想去。“冷枭辰负剑而立,脊背挺得笔直。
正在摆弄着什么的芷娅听见他的话,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到他身边,郑重道:“去吧,我相信以你现在的实力应该可以出色的进入冰蓝军团。“
冷枭辰走过芷娅,又突然回头对着她一笑,“谢谢你……这一年多的照顾。“
“啊……“芷娅不好意思的支着下颚,飞快的别过头去,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不得出,什么照顾,其实是她的私心而已。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体验世间百态,为了自己能够摆脱终生之苦而进入永世之境。但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害和打击了,如果告诉他他身边的人不是这样,他一定又会崩溃。
少女淡淡的看着野外星辰,星辰的轨迹是会变的,但人的使命和轨迹永远不会改变。除非是跟那个人一样,彻底的脱离世俗,成为神,高高的俯视众生。
冷枭辰顺利的通过各种测试,成为了冰蓝军团中的一人。他看着浩瀚无垠的远空,那是雪国的方向,距离和芷娅分开已经半年了,不知道她怎么样。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她,他再也没有可以想念的人了。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窗,在床榻上大睡的男子,突然心生悲哀。
“杀了他,你就可以爬得更高。“
这是测试,是教官下达的命令。
冰蓝军团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妄想一步步爬上高位,就要用血来染红,要用万千枯骨堆彻。他在军队中的突出表现已经赢得了上级的赞赏,只要今夜杀掉同窗完成使命就一定可以高升。
然而那满足的睡颜似乎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敢上前。
冷墨、冷氏、冷霜惨死的一幕又一次地在脑海中回荡,冷枭辰的眼睛唰的变红,握剑的关节发白,脸上变得狰狞而痛苦。颤动的身子一起一伏,手起剑落,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床榻上滚落。
他突然大笑,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怔怔的看着那颗带着笑颜入眠的头颅,半晌不敢发出声音。
血,溅在了他的脸上,死去的眼睛忽地大睁,正对着他的眼睛,一股冰寒和恐惧从心间升起。他,一定是死的不明!
冷枭辰蓦地从桌上把布落下,迅速的裹起死去的头颅,抱着它往外而去。
窗子边,一双漆黑悲伤的眼睛目视了一切,主人因为不可相信瑟瑟的发抖。
果然,冷枭辰出色的完成任务,在军队中高升。然而那些领着同一个命令的人却是带着惊异的眼神在看着他,他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他们,什么都不懂。一群只知道享乐的人,能成就什么大事。没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没人可以知道他心底藏着的暗流。
除了,那个女孩!
在军中三年,冷枭辰在升为少将的那天又遇到了曾经潇潇洒洒助他练剑的芷娅。她一点都没有变。
“喂,恭喜你成为了少将!“芷娅手里拿着一坛子美酒,对他挥挥手。
冷枭辰蓦地愣住,芷娅还是那个样子,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温暖和欣喜,伸手接过,“你怎么也来帝都了?“
芷娅看着久别的男子,不满的神色在脸上蔓延:“怎么,只允许你这个王朝少将在这里就不能让我在吗?“
冷枭辰倏地大笑,一直冰冷的神色终于大转,仿佛是千年的积雪瞬间融化,他只觉得芷娅像是阳光一般温暖着他。“走,我们去喝酒。“
芷娅的嘴角扯出一个美丽的笑容,跳跳蹦蹦的跟在少将身后。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他念念不忘,不明白为什么在帝都潜藏那么久,只是等到了今日来出面相见。她早就知道了冷枭辰的一切,却觉得那种悲伤至极的故事似乎只能在书上看到。
某些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参透了一切。
从此以后,少将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是个很清新美丽的少女,所有冰蓝军团的人都带着羡慕钦佩的眼光看着冷枭辰。
“少将,那个女的是什么人?“副将拍着冷枭辰的肩膀问,眼睛指向芷娅的位置。
冷枭辰冰冷的目光稍稍放松,“一个朋友。“
“难道你们……”
后面的话没有说话,冷枭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摇摇头,“没有。”
副将偷偷的看着少女,脸上露出一抹奸邪之笑,“要不要兄弟帮你拿下她。”
然而副将在看见将军脸色大变的刹那迅速的止住了嘴,军队里谁都知道少将狠辣的手段和冰寒的性格,所以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冷枭辰在军中的威信越来越高,也深得了教官的赏识,在对北方诸国和一些捕杀雪蚁的战场上显露头角,渐渐的成为了天楚第一大功将,成为了楚皇的肱骨之臣。
然而天楚已经改朝换代,皇帝已经是在位的楚宣帝了。他竭尽心力想找出当年那些杀害冷墨的人却都毫无线索。白朝骏是前朝的大臣,冷枭辰多次想从白府找到当年之事的线索也都以失败而告终。
“冷枭辰接旨!”
在他成为大将的某个夜晚,一道圣旨传来,“北方小国屡屡挑起战乱,望将军带领五万军队前往北方剿灭,择日启程,不得有误。”
圣旨是用金色的布帛卷裹,冷枭辰接过,如同平时一样,他未曾打开圣旨看过,当晚便收拾好行囊,向芷娅辞别之后带领军队前往西北。然而当他马不停蹄赶往北方之时,什么叛乱也没有。
“将军,我们还是立即赶回帝都吧!”副将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立即提醒着他。
冷枭辰漆黑的眸子在风霜中一闪一闪,他总觉得心有不安,似乎有什么大的风暴在慢慢卷起。
“将军,走吧,快啊!”副将着急的嘱咐。
此时冷枭辰才从怀里拿出金色布帛,在看见布帛上一个字都没有之时,他瞬间感觉到一盆凉水从头灌下。
“走,快回帝都。”假传圣旨领兵出征是可以灭门的大罪,冷枭辰自然明白。
连续几日几夜奔波赶回帝都,然而在回府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时,他迅速的赶往皇宫。
芷娅正在大牢代替他受刑,当他在大堂之上匍匐,苦苦请求皇帝翻放过芷娅的时候,女子已经奄奄一息。
“芷娅,芷娅……”冷枭辰俊逸刚强的脸色大变,他不顾一切的推开驾着女子上殿的侍卫,抱住虚弱的女孩。
“芷娅?”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年失去阿姐的尖锐刺痛再一次的袭向心间,冷枭辰跪倒在地,“请皇上放过芷娅,臣领罪。”
“希望将军不会在再做出让孤失望的事情,带她回去吧,或许雪国天山之巅的雪莲还可以救活她。”楚宣帝冷冷的说道,锐利的眼神透过冷枭辰似乎看到了雪国的方向。
“是。”冷枭辰低首,小心翼翼的抱起白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