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营校场。
这里气氛紧张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李进忠及其一行被乱兵围得水泄不通。
只因听闻皇上要给士兵发赏,其他四卫的士兵差不多都蜂拥至勇士营。
整个校场人山人海,喧闹声震天。
曹文诏空有一身武力,可看着四周那密密麻麻、嚣张跋扈的乱兵,内心也禁不住有些发悚。
他手里的长枪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如此情况下,他根本敢轻举妄动。
最初,他带来的那些士兵,还能在他的吆喝下与乱兵对峙。
可时间一长久,他们渐渐丧失了斗志。
有的索性把手里的兵器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们心里暗自琢磨着:“老子都半年多没领到饷银了,犯不着为上官去拼命。”
现场最为焦急激动的当属李进忠了。
他好不容易谋得御马掌印大监这个美差,哪能想到手下的军队居然会兵变,自己还被乱兵围困。
这怎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于是,他拿出皇上的旨意,翻来覆去地大声叫嚷着。
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劝说,一会儿又威逼利诱地恐吓,喊到连嗓子都嘶哑了。
可惜那些大头兵根本就不买他账。
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饷银到手,就自动回营。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乱兵估计早就得到上官的指令,所以一直没擅动刀枪。
不然的话,李进忠这一行人,恐怕早就被乱兵撕成了碎片。
而勇士营署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原御马掌印太监涂文辅,安然地端坐在大堂之上。
他一脸笃定,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似乎丝毫不担忧兵变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
说实在的,他实在想不出皇上能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措施。
一旦发生兵变,无非就是剿抚两策。
先说“剿”吧,皇上拿什么去剿呢?
京城的军队一支比一支差劲,而且都存在严重的缺饷问题。
就算皇上勉强把军队调集过来,恐怕也只是一帮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更何况如今内宫一片混乱,朝堂也动荡不安。
这种情况下,皇上要是贸然大动兵戈,一旦失利,难道就不怕皇位不稳吗?
至于“抚”,那可正合他的心意。
朝堂上那些排得上号的重臣,有谁没从御马监捞过好处呢?
他心想,不管皇上派谁过来“抚”,这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而且,他在掌印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将近二十年,这一营四卫的主要将官,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手下。
想要让这些骄兵悍将乖乖听话,除了他,谁的命令都不好使。
所以,他断定,“抚”的最终结果肯定是皇上让他官复原职。
后来,御马监所辖的军营里都在疯传一个消息,说是皇上派朱由检过来给士兵发赏银,想借此平息兵变。
涂文辅打听到这个消息属实之后,心里更加有底了。
索性就把其他四卫的兵马都调了过来。
此时,那些将官们分站在大堂左右,一个个有恃无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勇士营参将李维满脸轻蔑地说:
“皇上可真是天真,以为发点赏银就能安抚我们吗?”
另一个将校赶忙附和道:“就是啊,皇上居然派朱由检这么个十岁的小屁孩过来平息兵变,简直是痴心妄想!”
腾骧右卫参将王成冷笑一声说道:“要大头兵,那还不容易得很,随便从城外难民营里拉一批过来就行,看他朱由检有多少银子可发。”
其他将官听了都猖狂地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李维嚣张地大喊:“御马监除非我干爹掌印,否则,老子谁都不服!”
众将官立刻争先恐后地表忠心。
“对!我们只服涂公公!”
“我们唯涂公公马首是瞻!”
“那个李进忠就算拿着圣旨,也别想让老子调动一兵一卒!”
就在这时,门口的护卫大声报告。
“长官,哨探黄海在外求见。”
“快传!”涂文辅迫不及待地下令。
黄海是他派出去打探皇宫消息的。
不一会儿,黄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报告:
“涂公公,信王殿下率十几个骑兵正骑马往营地赶来。”
涂文辅猛地站起身来,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紧张。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不妥,又坐回椅子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
“这个朱由检,总算来了。”
说完,他朝黄海努了努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身后有一百多个太监,押着一辆载货马车。一里之外,还紧跟着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涂文辅心里又是陡然一紧,急忙追问道:“这支队伍有多少人?”
其他将官的神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毕竟他们又不是要造反,并不想与大明军队直接对抗。
黄海笑着回答:“大概六百多人,看起来像是宫里临时武装起来的太监。”
众人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就说明朱由检不是要采取武力平乱,那自然就好对付多了。
黄海离开后,涂文辅环视满营将官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次兵变,是那些大头兵因为缺饷闹出来的,和我们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故意放慢语速,缓缓说道:“所以,我们暂时都得回避一下。等信王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站出来,义不容辞地为殿下尽力。”
他语气里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众将官哄然应诺。
随即,大堂里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暂且按下这满营的阴谋不表,且把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
朱由检的平乱队伍,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勇士营赶来。
“铛铛铛!”
一阵清脆、急促的铜锣声响起。
紧接着,又会响起士兵们震天动地的整齐呼喊声。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信王殿下奉旨给将士发赏银来了!”
这是朱由检有意安排队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目的就是尽可能地麻痹御马监那些军官。
此时,朱由检抛下队伍,独自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大骏马,如闪电般朝着勇士营疾驰而来。
大门口站着一队腰挎大刀的士兵。
他们着装五花八门,皮甲、棉甲、锁子甲…,甚至有的还只穿着破旧军装。
这些士兵看上去普遍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不振,像是长期忍受着饥饿和疲惫。
居中而站的那个年轻军官格外引人注目,他身着闪光盔甲,面容冷峻,看起来威风凛凛。
当他看到朱由检的时候,抬手用力一指,怒喝道:
“何人如此胆大,敢在营前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