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叶桓微抵达坤京。
坤京的布局颇有其道——以宫城为中心,宫城北部是二品以上文官的府邸和官营手工作坊、街市,南部是皇子公主、皇亲国戚的府邸和大民居、世家、街市,东部是皇亲国戚们的府邸、驻京武官府邸和民营手工业、市场,西部是官邸、部分市场和军农田、农户人家。
这格局之所以如此井井有条、规章有序,全然是因为先皇和当今圣上的规划。叶桓微掀开轿帘,看着井然有序的街道和门户,不禁感叹:为了防止坤京内势力的交集,皇帝倒真是费尽心机。她嘲讽地笑了笑,放下轿帘,闭目养神。
不到一会儿,只觉身子往前一仰,马车便停了下来。“主子,到啦!”凛风掀开帘子,寒风扶她下车。落了地抬望眼,只见一处白墙青瓦中嵌着乌木金柱大门,门匾上书“烨园”。门墩是两只石鼓,刻的是喜鹊桃枝图。
这样的门面,纵然是在广亮大门、王府大门林立的宫城以南,也不显得逊色。更何况叶府临近街市,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比那深宅大院接地气。
“流风请二小姐安。”叶桓微踏入大门门槛,便见护卫流风行礼请安,后边还跟着府中的仆役。
“流风快起来。”叶桓微双手扶起流风,一边携其手内进,边问道:“蓝泽可到了?”
“蒋小姐已经入住桃苑了。刚刚在府门口恭候的仆役,都是属下亲自在各地挑选的,都不是坤京人,大多数都是鳏寡孤儿,家底干净。此外,府内从园林到庭院都已修整完毕,主子放在恒坤客栈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到主子新房中了。”
“很好。”叶桓微走到二门前,门匾上书的是“德勤怡安”四字。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指着那四字,对二门外还侍立着的一众仆役说:“这,就是我叶家祖训,诸位既入叶府,当牢记此训,安分守己,遵我府规。”
说着,便一一把身边人拉过来,对他们说:“这是流风,我叶府的管家,府中事务,皆由他主理。这是寒风,我的贴身侍婢,我的日常起居一应经她之手。还有这个小哥,叫凛风,府中的护卫都由他调遣。另外,还有一个未到的清风,医术虽不比御医,但也是跟着白家学艺的女医。诸位有病痛,都去麻烦她即可。”
又道:“既入了一家门,就不必拘于主仆之间,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无外客,颔首即可,都起来吧。”
“谢主子——”满院之人闻言起身,叶桓微见一众人等并无贼眉鼠眼之辈,且都笑容可掬、淳朴和蔼,不由得心生欢喜,一边和流风等人往内院走,一边说:“所有人,每人赏素裁坊一套冬衣,十月里找个时间让素裁坊来府上给大家量尺寸,选料子。”
“诺,谢谢主子!”虽说叶桓微赏人也常见,但流风心中却清楚,她此刻内心是真欢喜——毕竟漓巍山庄于她而言,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是牢狱。
而今,逃脱牢笼,这座别院,竟成了她最可依赖之所。
走进内院,只见左右花岗岩花坛内各种着一棵迎五针松,迎着寒风傲然挺立,颇有生机勃发之感。在院内走廊拐角之外的两棵白梅还没露出花苞,却挺拔着身姿。
“这两棵五针松是近来从京郊搬来的,两棵梅树却是早有的。本来想着把两棵白梅砍了,换了红梅来配两棵松树,但看这白梅挺拔俊秀,应该也有些年头了,便等主子来定夺。”
叶桓微走到那梅树下,深吸一口气,能闻到幽幽的暗香。便微笑道:“留着吧,白梅配青松,虽然清冷些,不艳,倒也好。”“诺。”
走到厅堂,正要细看室内的铺排,却听门房来报:“主子,外头有一个自称是素裁坊掌柜的姑娘,说是来拜见主子的。”
叶桓微闻言,眼眸一亮道:“快请她进来。”又对身边人道:“流风,你带着凛风和寒风去熟悉一下府内的事务,这里让婢女们侍奉便好。”“诺,流风告退。”
叶桓微立于门内,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向她走来,那人一袭红缎绣白梅斗篷,长发如瀑,简单的发髻上簪着琉璃珠步摇和一朵芙蓉宫花。长眉大眼,玉面红唇,虽是风尘女子之装扮,姿态却颇有英气,异于闺阁女子。
“颐婧!”“桓微!”叶桓微笑着迎出门外,却见许颐婧先给她行了个礼:“属下素裁坊掌柜许颐婧,禀报二小姐:素裁坊开坊一月有余,生意亨通,订单源源不断,昨日收益已破一千两银,待二小姐前来查收。”
“起来,都是叶家的掌柜,客气什么呀!”叶桓微笑着将她扶起来,又说:“快把斗篷脱了,坐过来炉子边暖暖身子。”说着,便接过身边的婢女递来的汤婆子,塞到许颐婧手中。又握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主位右席,自己则摆弄起了桌上的茶具。
“桓微,我跟你说,你不在的时候,韩珞成的皇妃来过我们素裁坊。”许颐婧语气虽不甚急切,却一反往常地认真:毕竟素裁坊是叶桓微第一份基业,叶桓微又在此前的信件中说了许多萧兰君的坏事,不得不防。
叶桓微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砸场子?”“不是,只是单纯地做衣服,昨天才把衣服取了。”
叶桓微不语,烫完了桌上的梅子青茶具,从桌上拿起一个甜白釉茶叶罐,又停顿片刻,看着她说:“照你这么说的话,只怕素裁坊的太平日子也不多了……罢了,素裁坊开门做生意,不惧贵胄豪强,只管照常经营便好。”
“好。”许颐婧应了一声,也不细问,又说了许多素裁坊开业之后的细节。
叶桓微打开那茶叶罐,却见是一罐片片细长如眉的茶叶,只得提提嘴角道:“梅花的季节还没到,菊花的季节也刚过,看来是没花茶可喝了,将就着喝喝这个吧。”
许颐婧瞥了一眼她舀出来的茶叶,轻笑道:“叶氏茶田出的君山银针比不上自制的四季花茶?叶家的人都说你古怪,你还真怪!对了,红兰,把账本拿出来给二小姐看看。”
站在她身后的红衣侍女便跪下来,将手中早提着的提盒放在地上,把其中的账本一一铺排开来。许颐婧一一介绍:“这是蘅琨酒家的,这是恒坤客栈的,这是素裁坊的,这是梨花台的。既然你回来了,梨花台、蘅琨酒家、恒坤客栈,还是交回给你吧——我实在忙不过来了!”
叶桓微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点了点头笑着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掌柜了,帐也做得很好,下次来我这儿,喝茶就好了。账本嘛,让流风上门看去就行。”“好嘞!”
叶桓微递给她一杯茶:“我要的戏,你可让人安排好了?”
许颐婧接过茶杯,笑着说:“放心好了,你写的戏,又正合当下坤京的潮流,指定大卖!”
“这冤家……还真是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