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为苏衡芜去了帽子。
苏衡芜向太夫人请安,又询问太夫人身子可大好。
太夫人一把揽住苏衡芜,抱在怀里,喊了一声:“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又问玲珑珍珠,苏衡芜可曾用过早饭,在得知苏衡芜还没有用过早饭,忙让姜婆子传饭来。
血米粥、酱黄瓜、凉拌萝卜丝、水晶猪肉脯子……
一时用过饭,有丫鬟隔着帘子通报:国公爷来了……
国公爷进了屋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绣着宝相花的直缀,眼睛却有些浮肿……
国公爷跟太夫人请过安后,苏衡芜又赶紧起身向国公爷请安……
国公爷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苏衡芜,口里道:“七娘子身子刚好,不必那么守礼……”
苏衡芜不动声色的将身子退后一下,这才垂眸道:“多谢父亲体谅,只是礼不可废……”
太夫人赞赏的点点头,又问国公爷:“那秦太医可起来了?”
国公爷这才将眼光从苏衡芜身上移开,冲太夫人恭敬的回道:“正在客院里打拳,怕是很快就好了……”
太夫人冲姜婆子道:“你去领了七娘子去吧!”顿了顿,又道,“安排坐轿子去……玲珑与珍珠先陪着去,到时就在外头候着就是……”
又叮嘱苏衡芜:“七娘子你是知道的……到时,你不用出声,一应回话由姜妈妈代你回……”
苏衡芜点头应是,又向太夫人与国公爷行了礼,离去!
国公爷匆匆向太夫人行了礼,就欲追上去。
太夫人却是喊住他:“孟良,你留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国公爷有些踟蹰,应了一声,又问道:“早年咱们国公府早先说过七娘子早夭,不知到时如何和那秦太医去说……”
太夫人面无表情道:“我都安排好了。这不劳你费心……”
国公爷张口欲问。
太夫人却是烦躁的叹了一口气,冲国公爷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太夫人的书房就紧挨着卧室,隔音效果十分好。
通常,太夫人有要事才会找了国公爷进去说……
这是……
国公爷瞧了一眼太夫人并不带笑的脸,一时有些忐忑……
果然,一入了书房。
太夫人抓起一支翡翠毛笔就向国公爷砸了过去!
“孟良,你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国公爷侧身躲过,闻言有些诧异:“不知母亲从何说起?”
太夫人又拿了砚台要砸。
国公爷跳着躲开,口里道:“母亲就是不想要儿子了,也犯不着连个明白话也不说就上来砸……”
太夫人将砚台重重的砸在长案上,指着国公爷的鼻子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七娘子起了什么心思?”
国公爷有些不自在,慌张的看了看外头:“母亲,你胡说什么呢?她是我女儿,我还能对她起什么心思?”
太夫人却是上前照着国公爷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你还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国公爷小声的分辨两句。
太夫人长叹一口气:“孟良,这些年我由着你收养了她,虽然不能让她见‘天日’,但也算是锦衣玉食,不曾亏待过她……就是容粲在世,也不能说什么……可你若是任着自己滋生了龌龊的心思,你可别怪我为了国公府的安宁……”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国公爷心中一跳,他是知道当初太夫人是如何整治老国公爷的那些小妾的,也许正是如此,太夫人晚年才信起了佛。
信了佛,却不代表太夫人真的会心慈手软……
国公爷想起父亲老国公爷的死,心里不由一阵后怕,笑着扯着太夫人的衣襟:“母亲,你怎么能这么想儿子呢?儿子打小虽母亲,以前还有人说儿子是母亲的小棉袄一般……只是到底儿子和容粲议过亲,又自小熟识……七娘子如今越发出落得像了容粲,儿子心里难免有些唏嘘而已……”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国公爷,倒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问起了朝中之事:“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和镇国公林家走的很近,前阵子还和镇国公世子一起去了翠怡楼叫了清馆人作陪,什么时候你和镇国公世子关系这么好了?”
国公爷额头上止不住冒汗,原本想着太夫人这几日卧病在床,又长居在内宅,不至于会这么耳聪目明,倒是他小瞧了太夫人。太夫人素来不赞成国公爷卷入皇子党争,对那些标榜分明的朝中大臣,也是耳提面命的不许国公爷去结交……
只是自从老国公向圣上交出兵权后,国公府虽然依然得皇帝看重,国公爷的庶妹孟兮更是早年在今上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康郡王时就已经是郡王侧妃,后来今上登了大宝,国公爷的庶妹孟兮也水涨船高被封了丽妃。
顾名思义,丽妃以容貌见长。孟兮、随了老国公的宠妾陈姨娘容色出众又极擅长衣饰打扮,是个难得一见的酥美人,早年也曾十分得今上喜欢,却不曾为今上孕育过,总究不能固宠,后来,定南候府的燕南歌入宫一举得到圣宠,更为圣上所宠爱,又诞下五皇子,五皇子虽然年幼但有今上宠着,背后又站着定南候府,威远将军府……在朝中不乏大臣拥戴……
国公爷解释道:“五思虑着太子生母徐皇后已去世多年,如今的皇后虽与徐皇后一族,到底不是一脉,更何况小徐皇后又生下七皇子,如今武昌候府徐家已是分成两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七皇子一派,同族不同心,就势必使不上力……”
太夫人端坐在雕花红木太师椅上,一脸端肃,闻言不由多瞧了国公爷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你能看出徐家难以成事,很是不错……那你说说圣上对徐家的态度……”
国公爷思索了一下道:“圣上早年还是康郡王的时候,为人低调,又一板一眼,在诸位皇子中并不出色,到后来先皇大逝,康郡王继位,跌破了朝中大臣的眼睛……登基后,圣上使了雷霆手段,将昔日同他争位侮辱过他轻视过他的诸位皇子均是罗列罪名或发配皇陵,或安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甚至在荣亲王受了箭伤时,故意让御膳房做了烤鹅逼着荣亲王在内侍面前吃完,荣亲王伤口复发而死……”
当今圣上夏炎从来不是心胸宽厚之人,不仅如此,还睚眦必报,恩怨分明。若非如此,当年国公爷也不会最终下了决心和太夫人一道对付老国公……
还是太夫人后来看着风头不对,设了计,将容貌出众的孟兮送入四皇子府做侧妃,为此还和老平国公大吵了一架……
事实证明,太夫人当年之举,及后来与子狠心一击却是保住了国公府荣华。
只是大凡人做错了事,却总是喜欢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平国公和太夫人早年在老平国公病重时故意延迟就医,又在药里下了药,太夫人更是当着老平国公的面殴打昔日老平国公的两位娇花一般的侍妾,平国公连病带气,在新皇登基月余不到就奔赴了西方极乐世界。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老平国公好色过度,对太夫人母子几近不管不问的态度,平国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老平国公临死的时候勉力伸出一手指着平国公,喘着粗气骂平国公:“孽障!”平国公心里就跟针扎一般隐隐作痛,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安。只是这种不安,后来被平国公推到是圣上太过睚眦必报,是圣上过于残忍身上,是老平国公识人不明,当年对八皇子荣亲王鞍前马后。而平国公之所以联合太夫人对老平国公痛下杀手,也是为了平国公府百年的基业,平国公上上下下几千口人的性命。
因此,从骨子里,平国公对圣上是不喜的,但又是无比恭敬甚至是害怕的!平国公总觉得圣上看他的眼神似乎明了平国公对自己的父亲老平国公做过什么事……
更何况还有孟兮那个小贱人!
平国公和太夫人为老平国公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又在灵前痛哭流涕,却不曾想已入宫被封为丽妃的生母陈姨娘却是看穿了母子俩的所作所为,深夜跑来太夫人房中质问,太夫人原本就看陈姨娘不顺眼,不过是拿着陈姨娘来牵制宫中的庶女,可既然陈姨娘已然知晓,那也只能是个死人了。
太夫人合着心腹婆子姜妈妈一起乐死老陈姨娘又伪装成陈姨娘为情殉身投缳自杀之状,等丽妃娘娘终于从宫中赶来,陈姨娘却已是借口天热而提早下葬!
只怕,就是从那时起,丽妃娘娘孟兮已经对平国公府起了二心,只是陈姨娘本是国公府世仆,陈姨娘的家人生杀权全部掌握在国公府手中。
丽妃娘娘不好撕破脸罢了,到了后来,丽妃娘娘孟兮已经失去圣宠,更加没有实力和国公府撕破脸。
太夫人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着平国公:“你是不是想说,这大宝之位和太子、七皇子都无缘……”
尽管知道太夫人的书房隔音极好,也清楚知道太夫人胆识过人,但是闻言,平国公还是忍不住朝着四周小心翼翼的瞧上几眼,这才缓缓开口:
“圣上这些年对徐家也是煞费苦心……在宫中对小徐皇后敬爱有加,对七皇子也多有温言疼宠,助长着徐家支持小徐皇后的那一脉的骄心,却又对支持大徐皇后的那一脉不时有赏赐,两派都觉得自己有把握,甚至还做过互相拆台之事……如今,圣上那里已经压下不少御史弹劾的徐家的奏章……”
太夫人叹息一声:“蠢!”又唏嘘,“富贵迷人眼,在望眼可及的滔天权贵的诱惑下,徐府总究受不住本心……只是如今圣上春秋正盛,徐家此番上窜下跳,实在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