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容粲明知道另一亲生女儿的下落,却不曾前去相认的原因。桑梓作为容粲身边的心腹,自然是明白的,容粲对于孟河洛,那既然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哪里有不爱不思念的道理,就是夜里睡觉,桑梓都曾听到过容粲曾呼唤过……
造化弄人……
容粲也只得暗中使了一番力气,才在定南侯府周围布置下她的人,这些人别的倒不指望,容粲只吩咐了他们盯紧了定南侯府呃消息源,一旦孟河洛日子过得不痛快或者有了安危,都要第一时间保证孟河洛安全,同时飞鸽传书给容粲。
容粲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适才那梁成渝的话题继续道:“你我可惜,但那梁小姐倒未必觉得可惜……定南侯如今长相如何我倒是不曾见过,不过当年我们还没有离京时,定南侯也是京城贵公子里头长相上佳的,不然当年威远候的胞妹也不会铁了心的要嫁给定南侯了……这倒是其次,只从我接的线报来看,定南侯对梁成渝十分宠爱,甚至因为担心定南侯夫人陈氏妒忌出手伤了梁成渝,更是直接带着梁成渝宿在了宫中……梁成渝也算争气,跟了定南侯不到两三月的功夫,如今已怀了身孕……听说定南侯更是将梁成渝当手中宝一样看待,而梁成渝待定南侯更是温柔至极……只苦了定南侯夫人如今茶饭不思,听说大病了一场,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燕贵妃燕南歌,如何看的过去生母如此遭受这样的罪,亲自带了人将那定南侯的新贵妾梁成渝羞辱了一场又罚跪了一场,来信时说正是因了燕南歌这一罚,梁成渝腹中的胎儿十分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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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离七月初六苏衡芜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苏衡芜终于在七月初三时忙完了手中的绣活。尽管冷庭誉和容粲都为她安排好了绣娘帮着绣嫁妆,她只是负责给予参考意见,并不用亲自劳作。不过,认亲时为老燕王冷仲然做的鞋还是要亲手做的,加上后来又得来消息说原本关在水榭里的痴痴傻傻的三小姐盈光忽然会说话了,并且深受老燕王冷仲然的喜爱,给单独拨了别院给盈光,关键是另辟的别院离冷仲然如今所长居的寺庙很近。
桑梓去打听后回来和苏衡芜与容粲形容:“说是以步当车走过去也就几乎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老燕王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去看三小姐盈光……只那三小姐盈光行为举止也令人费解,按理说她一个庶女出身,又打出生就等于被囚禁起来,听说生活十分困苦,猛然得了老燕王的重视,当心存感激,谁想三小姐盈光待老燕王很是漫不经心,有时候老燕王前去别院看她,她更是直接借口病了不见……偏生老燕王并不生她气,不仅如此,还赏赐如流水一般进去……“
容粲一愣,将手中盛了花茶的杯子放了下去,看了一会儿远方,忽然悠悠道:”兴许是思念故人……“
桑梓有些不解,苏衡芜想起之前冷庭誉曾经向她说过的那个肖像东王妃贺慕容的卫侧妃,心里明白了几分。
她柔声道:“怕是那三小姐盈光和已故的东王妃容貌肖像吧?”
桑梓恍然大悟,闻言连连点头。
容粲叹息一声,向苏衡芜道:“别的已经出嫁了那两名燕王府的庶女,并不得老燕王的宠爱,你到时备上一些丰厚的礼品送过去,她们也好傍身,再则,并不是你亲手所作,也不至于让老燕王心里不痛快。至于那个新冒出的三小姐,倒是不能大意。老燕王日后是你公公,他重视的人,你却一定不能慢待了,另外如今老燕王天天赏赐给那三小姐不少好东西,怕是寻常物件三小姐也不稀罕,我看倒不如你再辛苦一下,亲自绣个披帛赠她……”
容粲看了一眼苏衡芜近来有些消瘦,心想打从将她接到桃花源这里,容粲亲自开的食谱,每日让丫鬟们好生炖了滋补的汤汤水水给苏衡芜食用,更有她亲自调制的花露敷面,反而看上去却有些疲惫。容粲心里明白,兴许是成亲前有些紧张,这时候容粲不由想起已经嫁做人妇的二女儿孟河洛来。若是此时苏衡芜身边有个过来人的同龄人倒也可以排解一二。
容粲声音里不免带了怜惜,柔声对苏衡芜道:“我看三小姐的披帛还是交给绣娘先绣吧,你眼看大婚在即,这几日还是好生歇息下……或者你画出个花样子给绣娘,让绣娘按着绣,这也是你尽心了……“容粲说着话,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一下苏衡芜得头发,”等出嫁了像这样陪娘喝茶的时光就少了……“
语气里颇为伤感不舍。
桑梓忙劝道:”燕王府离的又不远,更何况……“因碍于苏衡芜在场,桑梓怕苏衡芜害羞,接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容粲和苏衡芜相陪着坐着说话,连翘亲自送来了滋补养颜的汤水来。
打从婚事定下来后,容粲每日都要亲自督促着苏衡芜将这些滋补的汤水喝下去,虽苏衡芜有些患得患失成亲后的日子,一碗碗的滋补汤下去不仅没有丰腴起来,反而看着脸颊都消瘦了不少。不过那滋补的汤水里到底有诸多养颜的好东西,因而虽说苏衡芜人看着消瘦了,但肌肤却比之从前更加透亮。
苏衡芜不疑有它的和往常一样喝完了一碗汤水,和容粲再说起话时觉得精力有些不济,泛起了困意。
容粲便让苏衡芜先回去休息了。
等苏衡芜走后,桑梓接了原先的话茬道:”咱们小小姐嫁到燕王府,上无婆婆,就是公公如今一心向佛,不会有什么烦心事的。到时就是出嫁了,二小姐若是想小小姐了,派人去接就是了……“
容粲道:”若他们是寻常夫妻倒也罢了,只阿芜嫁的毕竟是燕王府,正是因为上无婆婆等人,阿芜过去就要主持中馈。看上去风光,实则最为累人……我倒是瞧着她最近又是忙着绣嫁妆,又是想着以后的日子,兴许也是和庭誉见得越发少了,如今倒是睡眠也不好。梅姿也教过她用药,倒是给她用些安神的寻常药物都不行,怕她看出点端倪,反而心思更多……也是昨晚上我让寻得这味药才到……你回头吩咐下去,让连翘注意着量,只在该午睡与夜晚的时候再用……“
桑梓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我看着未来的姑爷待咱们小小姐倒是一片真心,小小姐只怕是想多了……”
容粲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阿芜同旁个姑娘不同,她自幼身边无爹娘守着不说,也不曾同同龄女孩子交往,甚至连院子都不曾出过,说白了跟坐牢有什么两样,左不过牢房精致一些罢了……这样的成长环境,原本就容易患得患失,更何况是大婚前,我又是她的母亲,有些话她也不方便同我透露,我也不适合说。我在燕地易容隐世了这么久,不曾同燕地别家交往过,自然也不认识跟阿芜同龄的女孩子。等找回了阿芜,又无法临时找一个同阿芜聊得来的闺中小姐妹……不然,开解开解,什么都是好的……“
过了一会儿,连翘来回话:“大小姐已经睡着了……”
容粲点点头。夏日天长,午后人尤其犯困。
容粲也回去睡了一觉。
却说苏衡芜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已过了正午,太阳也不如先时热燥。连翘担心苏衡芜着了凉,将室内的冰去了一些又服侍着苏衡芜洗漱。
等喝了一碗黄芪蜜水,收拾齐整后,苏衡芜想着容粲说的让她醒来就去她那里多坐坐,过几日她就要嫁到燕王府,容粲这些日子推了很多事务,专程腾出时间来陪着苏衡芜。
却不想走在去容粲所居的院落时,外头忽然起了大风。
桑梓已派了人来:”外头风大,夫人说了让小小姐不用再去夫人那里用晚饭了…… “
桑梓又道:”夫人说了今晚上怕是要下雨,这样天可就凉快多了……小小姐画那赠给燕王府三小姐的披帛的花样子倒是要赶紧一些,画好了后,拿给绣娘们去绣,能赶在认亲前做好……“
桑梓交代几句后离开蘅芜苑。
倒果真让容粲说中了,大风刮了近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蘅芜苑的人都欢喜道这是要下雨了。
终于等到了酉时,从天上总算是落起了雨滴子,起初稀稀落落,只雨滴子颇大,打在绿叶上可闻沙沙声。
夏季的雨,多半是招人喜欢的。蘅芜苑的差事素来清闲,苏衡芜平素也不怎么使唤屋里人。小丫鬟们得了闲,又知小姐是个好性的,三三两两的喊了人在廊下听雨声,十二三的年纪,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小丫鬟们尽管已经竭力克制,说话声还是传了出来。
连翘起初担心苏衡芜会嫌吵,正想着要借机出去下去训训那些小麻雀似得小丫鬟,等瞧见苏衡芜微微弯起的唇,连翘松了口气,又联想到近日来小姐似病了一般,看上去整个人晕乎乎的,如今这样弯唇而笑倒还是少见。
连翘原是容粲身边得力的丫鬟,因苏衡芜要嫁到燕王府,容粲便私下和连翘说过,让连翘跟在苏衡芜身边领了大丫鬟的差事。
至于玲珑,容粲瞧着虽还稳重,不过观下来倒是如今一心思嫁心切,而且容粲私下打听下来,玲珑喜欢的是静允。静允这人,容粲也是见过的,是冷庭誉身边的第一信得过的人。只是容粲观察下来,玲珑那份心思也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是玲珑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连翘就冲苏衡芜建议也去外头坐一会儿。
苏衡芜想了想,欣然点头。
又是一阵风刮过,雨滴子被风挟持着打在人身上凉丝丝的,一洗先头夏季的燥热,舒服极了。连翘见苏衡芜还伸出一截皓白的腕子去接雨水,心知她心情不错,只还是怕苏衡芜着了凉,寻了褙子过来劝了苏衡芜披上。
雨却越下越猛,很快,雨滴子连成线来。小丫鬟们更兴奋了,又见连翘并没有训斥她们,胆子一时也大了,原本窃窃私语的也提高了音量。廊下养着的鸟儿也跟着凑趣,不时鸣叫几声。又是一阵风刮过,雨势霍然一转,陡然如同从天上泼下来一般,又快又急,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很快地上积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花木尽管在初起风时,连翘已吩咐了人下去好生该搬走的搬走,该绑着的绑着,只架不住风猛雨厉,到底沦为一副花木摇曳在风雨中的景象。
大雨倾盆。
连翘心里惦记着苏衡芜再过上两日就要成亲,万一着凉了岂不是误了吉时,忙小声的劝了苏衡芜进屋去。
等进了屋,苏衡芜让连翘推开一扇窗,远远的望向院子,倾盆大雨浇过的地方立马升腾起了一阵雨雾,映衬着花园里的草木扶苏,恰似水墨画一般。
苏衡芜忽然十分想念冷庭誉,这会儿大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