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冷庭誉看了看天色,想到还有许多公务不处理,就直接问道:“你还有什么问我吗?”
说罢,起了身。
他的潜台词,没有的话那我就走了,意味十分明显。
盈光咬了咬唇,忽然道:“能不能放卫侧妃还有春芽离开这里?”
冷庭誉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呢?”
盈光摇摇头,一脸茫然。
冷庭誉看了一眼远处,终于道:”让卫侧妃你们在这里是我父王的意思,故而放你们离开水榭的事,我也得问问他的意见,才能给你答复。“
盈光点点头。
冷庭誉又看了她一眼:“还有吗?“
盈光摇摇头。
冷庭誉点点头:”那我走了……“
说罢,他提脚就走。
只是人还不曾走下凉亭外的阶梯。
盈光叫住了他。
冷庭誉回头。
夕阳下,盈光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能不能让我亲自去问问他的意见?”
冷庭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盈光口里的“他”指的是他的父王冷仲然。
这小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冷庭誉本能的觉得他的父王冷仲然应该并不想见这名庶出的女儿。
他犹豫了一下,冷庭誉委婉的回道:“他如今潜心钻研佛法,并不想理会太多凡尘俗世……”
盈光的表情十分吃惊。
良久后,盈光才道:“那试试可以吗?”
冷庭誉没有想到盈光会这么回答,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盈光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接我过去看他?“
冷庭誉一时还没有拿好主意。
盈光又问:”明天可以吗?“
冷庭誉想了想,既然都答应眼前这小姑娘了,倒也不在乎是哪天了。反正到时他将她送到寺里,至于父王冷仲然想不想见她,就不归他管了。
于是,他回头应了她一声:”好“
盈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让冷庭誉忍不住有些莞尔。
盈光忽然又冲他道一声:”多谢!“
冷庭誉摸了摸鼻子,改问:”你还有旁的事没有?“
盈光摇摇头。
冷庭誉害怕他等下走了几步,她又有问题了,于是他再一次向她确定:”真的没有问题了?“
盈光摇摇头,一字一句回他:“真没问题了……”
冷庭誉想:那就应该是真没问题了……
他想了想,冲盈光告辞。
走了很远后,冷庭誉似乎感觉到一直有道视线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他猛然回过身来,正好瞧见盈光正慌乱的收回目光。
看起来,她似乎被他猛然回头吓了一跳的样子。
不知怎的,冷庭誉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温暖之感来。
可这种感觉很奇怪,回想适才发生的种种,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冷庭誉有些弄不懂自己怎么回事,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盈光忽然再一次泪流满面。
水榭门外,燕王府大管事卫林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
看守的婆子此时正跪在地上,目露惊恐。
冷庭誉此时从里头走出来。
卫林忙小跑走了过去。
冷庭誉却没有看卫林,而是目光在周围一搜,落到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八绑的婆子身上。
卫林心有所感,忙道:”这个王婆子,大胆包天,欺上瞒下,克扣里头卫侧妃及三小姐的饭菜……“
冷庭誉意味深长的看了卫林一眼,淡淡道:”你今天才知道?“
卫林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冷庭誉倒也无意为难卫林这个老仆,指了地上堵着嘴,身子正发抖的王婆子道:”奴大欺主,以上犯下。燕王府是什么规矩?“
卫林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闻言,忙回道:”燕王府规矩,以下犯上者乱棍打死,罪及亲属。“
冷庭誉道:”我大婚当即,且先留着她一条命,找人看管着她与她家人,之后再处置……“
卫林忙应是。
冷庭誉吩咐完,快步离开。
卫林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婆子,想到适才冷庭誉的眼神,后怕的后背上又渗出了一身冷汗。
卫林迁怒于跪地上的婆子,踢了她两脚。
”该死的老狗,敢情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有胆克扣主子的饭菜。须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怎知她们母女这一辈子就再也无出头之日了……“
婆子吃痛,偏生嘴巴又被堵住,疼的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卫林却忽然压低声音问那婆子:”你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会没事找事为那三小姐传话?“
那婆子听完卫林的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嘴里呜呜声也更大了。
卫林心知这婆子有话要说,而他也好奇燕王冷庭誉如何就忽然对水榭里头的人关心起来了,虽然也没有说上什么关心,但卫林凭直觉,觉得一切是有些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里头那三小姐或者根本就是卫侧妃同燕王冷庭誉说了什么,不然也不像啊……毕竟说起当年,东王妃贺慕容的死却是和水榭里头的卫侧妃是有些丝丝缕缕的关系的。
卫林又踢了婆子一脚,威胁道:“老话,我暂且将你口里的布给你取出来,你不能大嚷,若是大嚷惊扰了主子,不说主子且饶你不饶。只我也定然不会让你的那些子子孙孙好过。你可听懂没?”
婆子悔不当初,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出来,眼睛红通通的。
卫林道:“听清楚了?”再次确认一遍后,见婆子点头如捣蒜,心里也知这婆子是怕了,方取下婆子口中的布条,同那婆子说话。
“且说,三小姐对你说了什么?”
那婆子满脸泪水,见卫林瞪了她一眼,忙回道:”实是三小姐对老奴说,若是不去传话,她就自个准备饿死,等人发现我克扣他们饭菜的事……“
卫林气得又踢了那婆子一脚,骂道:”蠢货!她那是诈你的,她做了八年的傻子都没有死,怎么如今会说话了,反而求死了。真真是个傻子……”
婆子吃痛,将头低的更低了,哭泣道:“三小姐还对老奴说,我只要对外将她会说话了想见燕王的消息散出去她就既往不咎,不仅如此……”
婆子吞吞吐吐。
卫林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你拿了三小姐什么好处?”
婆子一阵支支吾吾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卫林没好气的从婆子怀里抢过来,拿在手里仔细一看,也有些愣了。这玉佩玉质晶莹洁白,上面刻着的花纹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卫林揉揉眼睛,又定睛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倒是有些疑惑了。
当年卫侧妃连带刚出生的襁褓中的婴儿一并被赶到水榭这里居住时,他是知道的。除了几身衣服,旁的什么都不曾带过来。
包袱是经了府中的婆子们检查过的,不说有玉佩这样好东西了。就是卫侧妃当时准许带的那几件旧衣服肯定也都会被搜检的婆子给暗中克扣换掉。毕竟阖府都知,当时的燕王冷仲然举刀要砍杀新出生的婴儿,虽然底下人流传的版本里有不堪的说是卫侧妃给燕王戴了绿帽子和外头野男人好了,所以卫侧妃生的婴儿并不是燕王亲生。燕王发现了,也才会那么震怒,拿起刀剑要砍杀了那女婴。
当然,说这种话的人最后都被拔去了舌头。
这又是后话了。
不过当时燕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卫侧妃母女这辈子是完了。故而婆子们欺负起她们这对母女来也是不遗余力。
就是后来长平公主主持了燕王府中馈。长平公主素来面带笑容,对待下人和颜悦色,说起话来如同春风拂面一般让人觉得舒服。可就是这样惯常爱做面子活的长平公主也从来不曾理会过卫侧妃母女被克扣饭菜的事情。
卫林将之归结为这是因为卫侧妃长得十分肖似东王妃贺慕容。
而长平公主对于贺慕容……
定然是有心结的。
当下,卫林手里拿着那王婆子递给他的玉佩翻来覆去的看,问王婆子道:“确实是三小姐给你的?”
王婆子道:“千真万确。的确是三小姐给的。“
卫林就问:”她从哪里来的这好东西?你少来诓骗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诓骗我,小心我将孙男娣女都卖给人牙子。“
王婆子闻言脸色都变了,忙拼命摇头,又急急表白道:”老奴原本也是不相信的,问三小姐是哪里来的?三小姐她说……”
卫林追问道:“三小姐她说什么?”
王婆子忙道:“三小姐说这玉佩是她在水榭里捡的,老奴想着这水榭当年可是住过燕王太祖的王妃,便信了三小姐的话。”又问卫林,“是值钱货不?”
卫林白了王婆子一眼,倒也老实的点点头:“是个稀罕玩意。”
王婆子道:”我也常出入水榭,怎么就没有捡到过这种好东西。“
见卫林又抬脚想替她一脚。
王婆子忙道:”我当时也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个金贵东西,一时财迷心窍起了贪心。三小姐直接给了我,说只要我传个话出去,我说我传了话出去,燕王来不来见你这事我可管不着。三小姐说没事,只要我传个话就行,这东西就给我。我一听这生意好做,便听了三小姐的话去传话。三小姐也信守诺言就把那玉佩给了我,我当时还道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心想上哪里去找这么便宜的事去。只几句话就能换来一块稀罕玉佩,谁曾想,那哪里是什么几句话的事,分明就是阎王的催命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