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芜不懂皇帝怎么会和她说起心事来,这很是出乎她意料,也让她有些无措。
皇帝却突然转过头来,眼神阴冷,一字一句问苏蘅芜:“你知道老八要说的是什么秘密吗?”
苏蘅芜怎么可能知道,皇帝怎么会这么问她,苏蘅芜茫然的摇摇头。
却见皇帝已经转过身去,依然背对着她。
屋内,一时沉默了一会儿,皇帝方道:“老八告诉我,徐凤鸾和她的表哥蒋杏林曾经暗度陈仓,甚至珠胎暗结……我将老八打了一顿,自己又躲到竹林里吐得一塌糊涂,容粲路过,她并不嫌弃我脏,她虽然不知道我为何愤怒,却还是劝慰了我一番,又给了我一颗醒酒药丸,让人扶了我去厢房休息……”
苏蘅芜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道:“我打听清楚了容粲的身世,回去后过了几天找了父皇去理论,说相中了戚国公家的二小姐,父皇却说那是老八胡说八道,婚事照议……我那时才看清自己在父皇眼中是什么地位……我们这些皇子除了太子不过都是父皇笼络大臣巩固皇权的棋子而已……我按着父皇的意思娶了徐凤鸾,洞房之夜过后,第二天早上却看到了元帕上的血迹,我觉得错怪了徐凤鸾,就想一心一意对她,可是徐凤鸾并不开心,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回家去探亲,回去后更是拒绝同房,时间久了,我就起了疑心,我派人跟踪了徐凤鸾,结果我却发现她和蒋杏林在蒋杏林的胞妹的陪嫁庄子上颠鸾倒凤……可是那时徐凤鸾却已经怀有身孕,因为她怀有身孕的事,父皇对我的态度也好些……我装作不知道,暗地里却让人杀了蒋杏林,徐凤鸾差点病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个命大的……终于十月怀胎,我袖子里藏了剑守在了产房外,徐凤鸾生的是个男孩,那男孩一出生就和我长得眉目极像,我松了一口气,却在徐凤鸾的月子喝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容粲发现了……”
苏蘅芜则在想蒋杏林,她听安宁伯夫人曾经感叹过当年蒋国公府富贵,圣上一上台就以蒋国公殿前失仪将蒋国公下入大狱,又从蒋国公中查出暗藏的黄袍,蒋国公满门尽亡……却是嫁给镇国公府的蒋氏因为为镇国公生下了三子,女儿又被立为圣上的贤妃,才得以幸免。
苏蘅芜脑中一个惊醒,皇帝说的蒋杏林的胞妹莫非就是镇国公夫人蒋氏?
皇帝却忽然不说了:“也是,听说你被关了很多年,都没有出过门,给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苏蘅芜虽好奇,却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皇帝不再说话,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后,左右看了看,就离开了,忽然道:“已近中午,我不打扰你用饭了,我先回了……”
说完话,又径直起身。
苏蘅芜赶紧行礼。
皇帝回头道:“容粲救过我的性命,我却对不起她,你既是她的女儿,我自然会护你周全,你不用多想,且安心住下,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为你安排一桩极好的姻缘!”
苏蘅芜心中虽然存疑,口里却不得不谢谢皇帝。
外头很快一片恭送皇帝离去的声音。
等晌午过后,如水的赏赐流水般赏赐给苏蘅芜。
桂嬷嬷几人待苏横芜更为殷勤。
当天夜里,雪停了,风也停了。经了一整天宫人们的劳作,观澜园里已经扫除一条道来,又处处悬了灯,挂了丝绢花,住进了人,观澜园渐渐有了人气。
皇帝除了第一天中午来看过苏蘅芜后,后面的日子却是再也不曾来过。
三日后,桂嬷嬷来通知苏蘅芜,主殿已收拾好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玲珑病好了。
苏蘅芜瞧着穿戴一新的玲珑肤色白皙红润,脸上也长了肉,就知这些日子观澜园里的人确实是费了心了。
移宫当天,皇帝领了长春道长来观澜园,瞧瞧风水。
长春道长见了苏蘅芜后,却是忽然眼睛闪了一下,行动上处处恭谨。
皇帝心中生疑。
回去后问长春道长,长春道长笑言:“老道虽然是道士,却也欣赏真正的天香国色!”
皇帝沉了脸:“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继承了皇位,她都必须是皇后……”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长春道长。
长春道长忙正色:“老道也不过欣赏而已!”
皇帝疑心病重,不重视朝中大臣,反而对长春道长多为倚重,又因长春道长从来不关心也不与皇子交往,皇帝将长春道长视作半个知己。
皇帝遂将此事放下。
长春道长却在皇帝走后,冥思苦想,适才所见的姑娘是世间罕见的凤命,皇帝也说了将来无论谁继承皇位都是那姑娘做皇后。
只是长春道长曾经观过几位皇子的长相,却无一人有皇者之相。
长春道长自己心里清楚,他于养生长生一道并不擅长,当年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本相面书,又意外瞧见了当时还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瞧出他的气数,便有意攀上了四皇子,多年来由于他识人多次应验,皇帝也愈发倚重他。
却在皇帝屡次三番问长春道长几位皇子里谁有天子之相时坚持称自己早年窥破天机太多,如今竟是无法。
这才有了皇帝心中的长春道长不掺和皇储之事。
却说,苏蘅芜移到观澜园主殿后,直觉处处雕梁画栋,陈设精美,整个园子更是布置的巧夺天工。雪景初融,腊梅飘香,转眼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五日。
这一日,天色放晴。
接连大雪这么久,冬季暖阳弥足珍贵。
苏蘅芜带着玲珑,身后跟着桂嬷嬷几人出了观澜园在观澜园附近走动。
桂嬷嬷曾说,苏横芜能走动的范围也只包括观澜园与附近闲置的几个园子。
据桂嬷嬷说,这附近的几个园子里都安置的是一些不受宠的又身体不适的嫔妃。
难得的好天气,一些嫔妃也有人被搀扶着出来阳光下走动。
却察觉到一道目光在瞧她。
苏蘅芜反射般的扭头望过去。
却是一名脸色苍白、身形纤弱的女子,穿戴极为朴素。
桂嬷嬷走过来小声的向苏蘅芜介绍着:“这是贺婕妤,本名罗广兰,从燕地而来,得宠过几年,后来恐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听说病的更为严重了……”
苏蘅芜听说那女子来自于燕地,想到曾救她的燕王世子也是来自燕地,莫名对那罗婕妤起了好感,她正在思考要不要不再藏拙,而对罗婕妤把脉开方看病时,却不妨一抬头瞧见罗婕妤眼中一道亮光闪过……
这让苏蘅芜忍不住想捂胸口……
她也不敢声张,装作若无其事的赏梅,却偷偷留意那罗婕妤的一举一动。
最终她确定,罗婕妤恐怕是在装病!不仅如此,罗婕妤还是个练家子,她跟梅妈妈、常逸玉接触过,分得出来人有无武艺傍身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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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那罗婕妤的事,苏蘅芜在外面又故意逗留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观澜园主殿。
在她走后,罗婕妤狐疑的望了苏蘅芜离去的方向一会儿,见她的侍女过来才一手捂着胸口一幅病恹恹的样子由侍女扶着回去。
苏蘅芜回到屋里却有些心不在焉,打发了侍候的宫人她斜倚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去想罗广兰的事情。罗广兰装病是为了避宠还是有所图谋?
苏蘅芜能感觉到罗广兰那望向自己时那警惕的目光,按照梅妈妈来说,通常保持警惕之心的非是经历所致就必是心中有事。
罗广兰属于哪一种呢?
苏蘅芜左右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这宫内之人人人不简单,勿论她人,就是如今侍候着她的这些宫人如何能保证她们恭顺柔静的背后不是心怀鬼胎。
看来,自己也要提高警惕了。
苏蘅芜找来桂嬷嬷,状似无意的打听罗广兰。从桂嬷嬷只言片语里得到,罗广兰自从打燕地进宫以来一直不怎么习惯宫里的生活,三无不时大病,有一回还差点丧了命,皇帝命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治不好提头来见,太医们尽心尽力,才最终保了罗广兰一条命。
这之后,罗广兰就不爱出门,又因为身体时好时不好,圣上就将罗广兰移居到观澜园旁边的紫薇殿里住,紫薇殿里除了她还住着其他一些养病的宫妃。有的是养病有的是无宠,这地方在苏蘅芜住进观澜园前,皇帝几乎不踏足的。
关于这其中的缘由,桂嬷嬷说道:“概因如今的皇宫是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修建而成的,这观澜园这里因地处偏僻是前朝太后静养的地方,本朝崇尚简朴,圣祖又嫌此处偏僻,就没有大兴土木!”
桂嬷嬷还有话没说完,这前朝太后是位难得的绝代佳人,听说当年太祖起兵之前曾有幸见过前朝太后一眼,却是一眼难忘。后来太祖起兵,杀入宫中去寻前朝太后,不想前朝太后却无影无踪。当时有种说法,说是前朝太后趁乱装扮成宫女逃出升天去了。
太祖心中怅然就封存了观澜园,里头一应物什不曾动过。后续继位的几位天子,也保留着这里。至于当今圣上为何会让苏蘅芜住进这观澜园,桂嬷嬷琢磨着也和观澜园僻静又独立立于六宫。除了皇帝,后宫哪个主子也不能随意踏入这观澜园,违者逐出宫廷。
苏蘅芜想着,借口要歇息,打发了桂嬷嬷出去。
玲珑去厨房传菜去了,留下苏蘅芜一个人独自在屋子里待着。
苏蘅芜在屋子里四处走走,靠近床的地方墙上悬挂着一张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用笔细劲古朴,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然而却是个赝品。
真迹苏蘅芜在梅妈妈那里见到过。
苏蘅芜找了凳子,站在凳子上仔细看那副画,却寻找梅妈妈说的真品与赝品之间的区别,却一无所获。
然而顾恺之怎可能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话。
她又仔仔细细的看那画,只觉得那马蹄处有一方与真迹似乎有些区别,却又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