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与珍珠齐齐看向苏蘅芜。
她们打从七娘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宝霞阁里,七娘子如今的改变或许能瞒住其他人,瞒住她们两个却是有些难度。
苏蘅芜有些头疼,她揉了揉眉心。
就瞧见玲珑与珍珠眼中不容错失的担忧之色。
玲珑已经开口问道:“七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衡芜不说话,眼光在玲珑身上停留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珍珠。
玲珑与珍珠虽然不知七娘子这是为何?
但却都目光坦然。
如今困在这宝霞阁里,想和外界联系,若没有人可用,简直比登天都难!
苏蘅芜决定赌一把!
她想了想,起身走到书房。
书房是隔音的。
玲珑与珍珠站在苏衡芜两侧。
苏蘅芜望了她们一会儿道:“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啊?
玲珑与珍珠瞪大了眼睛,眼中装满疑惑。
苏蘅芜单刀直入:“若是在前院,你们两个早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了……”
玲珑有些不自在,珍珠羞红来脸。
两人又急急表白。
苏蘅芜却是摆摆手:“从前我自怨自艾,总是不开心,也不曾想过这些事……如今经历过落水一事又昏迷良久才醒来,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事,理清了一些事,还有一些却是没有什么头绪……这还需要你们的帮助……”
珍珠一口应承。
玲珑扯了一把珍珠:“哪里有什么帮助,七娘子是主子,我和珍珠是奴婢,为七娘子分忧原本就是份内事。”
珍珠在一旁点头如捣蒜:“七娘子,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蘅芜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玲珑:“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又看了看珍珠:“你也是!”
顿了顿,苏蘅芜又道:“现如今我虽然困在宝霞阁子里,可若是这里头的丫鬟犯了错,我还是能整治的……府上的主子们整治丫鬟,至多不过担了个苛待之名,却也无伤大雅……”她说着话,语气变得凌厉,“那背叛主子的人,纵然她有千般本事万般手段,却也不可能得到重用。自古重忠仆,若做下人的能背叛原主子,那自然也能背叛新主子,这个道理我想你们进府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教过规矩了……自然不用我多说。”
珍珠与玲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苏衡芜续道:“当然我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如果你们觉得在我这里看不到出路,想去别的院子里当差,我想这点我还是有本事满足你们的……”
玲珑瞧着苏蘅芜一张脸端肃,面无表情,语气却十分清冷,身子不由一抖。
玲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玲珑初来宝霞阁没多久就病了一场,是七娘子为玲珑争取到的请来大夫,为玲珑诊治,玲珑才躲过一劫!玲珑哪也不去,一辈子跟随七娘子!”
苏蘅芜则道:“若是我要去哪呢?”
玲珑一脸果决:“自然是跟着七娘子!”又双数俯地,抬头,一脸坚毅,“玲珑,一生追随七娘子!”
珍珠见状,也赶紧跪了下来,说了一番同样的话。
苏蘅芜扶起她们,笑着道:”既然你们都是忠心的,何苦跪着说话……起来吧!“又道,“你们跟我一场,素来主仆同命,你们若有二心我自然有法子,若对我忠心耿耿,我也定会护住你们……”
苏蘅芜说完,率先离开了书房。当天下午开了首饰盒子,赏了玲珑与珍珠。
由于苏蘅芜交代过,两人虽都没有透露半个字对林妈妈,不是不信任林妈妈,只是林妈妈……不像玲珑与珍珠一入府就送入宝霞阁,又是外头买来的,签了死签的……
林妈妈却是世仆……
“咱们宝霞阁里,可有人能够与外面联系吗?”
苏蘅芜放下捧着的书,问玲珑道。
珍珠道:“咱们有事只要得了林妈妈的批准,去守门婆子那里对了牌就可以出去了……”
苏蘅芜笑笑:“我说的外面不是前院……”
珍珠愕然。
果然,七娘子苏变了!
这么多年来,七娘子虽然对“锁”在这精致的宝霞阁里自怨自艾,却从来柔顺,不曾有过想与外面联系的念头,或许也有过,只是不曾说出口。
玲珑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厨房里的小兰今年才十二岁岁,是打外头买来的,与我是同乡,曾得过我那在外头的哥哥嫂子照顾,以往我也曾暗地里托她给我哥哥嫂嫂带些银子与旧衣服回去……小兰嘴甜,虽然是外头买来的,但哄的厨房里的管事柳妈妈很是喜欢她,柳妈妈的女儿早年得了病没了,认了小兰为干闺女。府上守门的丫鬟婆子很买小兰的面子……厨房里的买办有时候会带了小兰出去……”
顿了顿,玲珑又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正是厨房买办出去采买道日子……按照以往来看,还是会带了小兰……买办为了讨好柳妈妈,常会给小兰买些零嘴在外面吃……”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宝霞阁比起芝兰苑,并非铁桶。
珍珠问道:“七娘子,可是有要去外头买东西吗?”
苏蘅芜摇摇头,吩咐珍珠将她早先写好的药方拿了出来,又冲玲珑道:“我记得你认的字……你按着我的意思给你哥哥嫂嫂写封信……”
玲珑与国公府签的是私签,玲珑的哥哥嫂嫂投奔到京城时,因为苏衡芜的身份关系,玲珑的哥哥嫂嫂在国公府是上过号的……
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民不与官斗,这谁都知道。
等玲珑写好信,苏蘅芜让玲珑将那信放到身上,又让珍珠找了几块布,让玲珑去芙蓉园找孟姨娘,传话给孟姨娘,说想让孟姨娘给做条裙子!
七娘子与孟姨娘以前关系亲密,孟姨娘又在国公爷面前过过明路的……
玲珑顺利的出了宝霞阁,先去了孟姨娘那里给了料子,传了话,这才趁人不备,向着厨房方向走去,到了厨房外头的林子里,玲珑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小兰出来了……
“玲珑姐……”时间紧急,顾不得寒暄。
玲珑从怀里掏出一根之前备好的银簪子还有一锭银子:“簪子你收着……银子送到我哥哥嫂嫂那里,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我哥哥……”
小兰虽有些疑惑,可当初她奄奄一息时,是玲珑的哥哥嫂嫂收留了她,后来又是通过玲珑介绍入了国公府。
小兰并不推辞,也不多问什么。
“玲珑姐姐,你就放心吧!”说着话,一溜烟跑了!
玲珑又趁人不注意寻了偏僻之路,溜回宝霞阁。
守门的两个婆子正嘴碎的在说闲话:“听说了没有?咱们大少爷要从白鹿书院回来了……”
玲珑听了,忍不住笑了。
大少爷回来了,肯定会看护七娘子的……
玲珑回到宝霞阁,见苏衡芜正坐在雕花红木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盘棋,苏衡芜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下的一脸专注。
玲珑这些日子心惊多了,听了苏蘅芜一番话,也忽然意识到这国公府将七娘子藏起到这宝霞阁里或许真的另有隐情,而七娘子以往正是在藏拙。
玲珑不敢打扰,秉住心神立在一旁。
苏蘅芜一盘棋下完,冲玲珑招招手:“喊个小丫鬟将这棋收起来吧!你随我来书房!”
玲珑依言跟着苏蘅芜去了书房。
苏蘅芜笑道:”看你表情,就知道事情办的很顺利……“
玲珑笑了:”七娘子猜的对!奴婢哥哥嫂嫂见了信肯定会立马去抓药,小兰会想了法子混在采办购买的东西里头……小兰每次出去都会给厨房里的丫鬟帮忙稍等东西,柳妈妈又是厨房的管事,婆子们都精明着呢,得罪了柳妈妈,能吃什么好……七娘子就安心等着就是……”
苏蘅芜点点头,瞥了一眼玲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你哥哥买了药来……”
玲珑道:“玲珑以前多有劝说七娘子的事,全因玲珑眼拙,怕七娘子得了错处……但如今看七娘子凡事心中有数,玲珑自然应该做好奴婢本分之事……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蘅芜赏了玲珑一对赤金耳环:“你是个稳重的,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见玲珑认真点头,苏衡芜又道,“你给我讲讲你哥哥嫂子的事……”
从玲珑话语里,苏蘅芜得知,玲珑原本家在河南,从小没了父母,是玲珑的哥哥嫂嫂将玲珑当作女儿一般带着,后来黄河发了大水,颗粒无收。玲珑的哥哥嫂嫂根很多人一样带着玲珑与玲珑的侄子侄女逃荒去了……玲珑因为长相清秀被人夜里顺走了,卖给了人伢子,后来又贩卖到平国公府。
玲珑的哥哥嫂嫂却一直东奔西跑的挣口饭吃,一面去寻玲珑。这其中,还曾对丧了父母的小兰有恩,有人伢子看中小兰机灵,就想买了小兰。玲珑的哥哥嫂嫂是不愿意的,可跟着他们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那人伢子又巧舌如簧说了她卖给大户人家的小丫鬟如今过的日子比那员外家的姐儿都过的舒坦,日常俱用也是精致。
玲珑的嫂嫂留个心眼,向那人伢子打听玲珑。
不想,那人伢子正是当年贩卖玲珑的那个,因听玲珑的嫂子说玲珑眉毛上有颗痣,也留有印象。
那人伢子想了法子通知了玲珑。
这才有了玲珑与哥哥嫂嫂抱头痛哭的相认,以及后来小兰自愿要求入府。
小兰也是签了死签的,得了国公府的耳提面命,也跟着玲珑一道瞒着玲珑的哥哥嫂嫂,只说玲珑是侍候在针线房的。
苏蘅芜了然的点点头,不是那起子卖掉妹妹的还好。她有心在外头找个人帮她办事,只是这前提还得先取得玲珑,还有珍珠的卖身契。
苏蘅芜向玲珑打听:“你哥哥嫂嫂在外头靠什么做活?”
玲珑道:“我哥哥以前在老家是个木匠,我嫂嫂做的一手好饭菜还会做棉被棉衣,如今我哥哥领着侄儿在外面接着木匠的活,嫂嫂领着侄女给酒楼里帮佣,做棉被拿出去卖来赚钱……我哥哥嫂嫂没有什么大出息,但都很勤勤恳恳……这些年我送出去的钱也都被他们存了起来,说是给我攒着,想让我找个机会通融,好能放出府来……就是我侄子年纪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哥哥嫂子也不愿意动我拿出去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