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虽不同,但都是威远候府送来给定南候夫人陈氏使唤的,出身都是威远候府的家生子,情分还是有的。
雁容不同往日毛躁躁的样子,今儿进了嘉平的屋子,欲言又止了半天。
反倒是嘉平先开了口:“犯得着作这幅样子吗?平日里的泼猴伶俐劲去哪了?想问什么,直说罢!”
雁容开门见山:“许妈妈那事,是不是你联合着季夏整出来的……许妈妈刚刚被人发现,抬走,身子都快冻僵完了,听说世子夫人抱着许妈妈眼圈低声哭泣了好久……眼下在闹着要回安宁伯府内,侯爷恰好回来了,觉得丢人,骂了世子夫人回过头来又数落了夫人好几句。咱们夫人那性子跟爆炭似的,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就差动手了……”
雁容斜睨了嘉平一眼:“夫人让我和陈妈妈来查……我暗地里一打听,就知道是你和花姨娘屋里的季夏干的好事?”
嘉平抬起头来,一副挑衅的目光:“怎地,你待如何?”
雁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声音透着轻快:“陈妈妈和我都觉得你俩干的好,花姨娘跟婉姨娘俩人正打擂台又都得宠,就让她们俩人对撕去……不过季夏是咱们的人,可千万别让人认出来才是……夫人最是不耐烦这些弯弯道道,若是知道了,咱们几个的皮都得松一松……”
嘉平道:“季夏最会模仿人,打扮,说话的腔调,又化了妆,和婉姨娘屋里的郁金一样的打扮,更何况,婉姨娘今日确实是派了郁金去厨房里拿豆子给五少爷玩……花姨娘前些年跟婉姨娘一样得宠,如今婉姨娘生了儿子,花姨娘却生了女儿,府里头下人对待二人的态度就差别了起来,这花姨娘心里没有想法才不可能……婉姨娘就是查,也只能查到花姨娘那里,左右没夫人啥事……”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
雁容学着陈妈妈说话的样子,装模作样道:“雁容,你等会告诉嘉平,她要再自作主张,不听我调遣,看我不回了威远候府,让她亲婶娘下次进定南候府扯着她耳朵教训……”
嘉平推了雁容一把:“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记住了……你快去世子夫人那里吧!还得守着那老虔婆,权等她醒了指证呢……”
雁容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咱们这是什么事呢?”
嘉平白了她一眼:“叹什么气!咱们几个被培养了送到咱们夫人身边不就是帮着夫人整治那上窜下跳的人吗?”
雁容摊摊手:“原本陈妈妈还指望着世子夫人进了门,立起来,好不让婉姨娘她们几个再嚣张,这两个月看来,也……”
嘉平冷道:“守住你的本分!别肖想你不该肖想的!”
雁容涨红了脸,分辩几句,到底有些心虚,又见嘉平冷冷的看着她,跺了跺脚出去了。
嘉平叹了口气,望了望外头,心里想道:“那人的伤那么重,却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
平国公府。
淑兰院。
李氏的房里,李氏与孟江枫相对而坐。
李氏冲孟江枫道:“你大哥咱们国公府的人都对外说是死了,可你也知道这是当初权宜之计。谁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将圣上的清平公主得罪狠了,圣上要治他的罪,圣上是君,咱们是臣,能有什么法子。”
孟江枫的眼光却停留在李氏房里的一幅西子浣纱图上,眼神荡漾,声音轻佻:“都说这西子容貌倾城倾国,可看着图也不过如此……白日里和定南候世子燕南风喝酒,我和他讨论美人,他就说这隐没于民间的绮姝历朝历代多了去了……长相不一定比西子差,只不过西子有着夫差与勾践还有那范蠡的名声衬着,方在历史上名声大噪……其实,也同那时势造英雄一样的道理……”
李氏脑海里就突地闪出了容粲那张让万物失色的脸,那脸渐渐地又和七娘子重合。李氏尖锐的打断孟江枫的话:“听定南候世子的话,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母亲给你说正事呢,你正形点……别盯着那画看了,你要喜欢,等你将来事成,我连着这幅画再奉送你许多美人图……管你看饱……”
孟江枫这才回过头来,神色坦然:“这可是母亲亲口说的,也不要什么美人图,多寻些名家的春/宫图就是!”
李氏只觉得血气往上涌,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随谁不好,你随你三舅……一个个精虫上脑,色令智昏……”提起李氏的三哥李寄情,李氏就头疼,又恨的牙痒痒,若非平国公孟良撞见李寄情在玷污自己的寡嫂,李氏又怎会同意养七娘子……
孟江枫瞧着李氏一幅仇大苦深的模样,到底收了玩世不恭。
只听李氏接着道:“太夫人和你父亲商议,索性让你大哥假死,原本知道这事的府里下人也不多,这几年这起子下人们也不嫌脑袋在脖子上晃悠里,明面上不敢提,私底下去都知道了你大哥是去了别地的书院……按理说,你大哥名分上早是个死人了……活着也没用,又是个姨娘生的,跟你不能比……这些年我也就由着你荒唐,可你这世子位久久不立,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当年圣祖抄戚家的家那么厉害,如今圣上不反而给了戚家恢复了永昌候,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圣上听说现在痴迷于炼丹,龙体……”
李氏到底只是个内宅妇人,前朝的情形一个知之不详,另一则也天生带着敬畏,并不敢多说。
孟江枫却是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别的,母亲不用讲,只要母亲告诉我能用什么法子让我娶了七娘子就成……”
李氏卖着关子:“母亲答应你的事,啥时候食言过,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孟江枫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我日常虽不大理会咱们府里的事,却也知道母亲打小就不喜欢七娘子,我原本也是不喜欢的,看着跟个小可怜似得,倒是大哥对七娘子多些关怀……可这几年不同,这些年七娘子出落得愈发好了,直让人移不开眼,尤其又让我知道她和我不是兄妹,我满颗心都是她……虽说日常荒唐,可母亲若是真有法子让我得了七娘子,我会将院子里那些胭脂俗粉全部统统打发掉,一心一意的和七娘子生儿育女,也会正正经经的关心仕途,让七娘子能在人前显耀……”
孟江枫难得如此认真说话,李氏心里一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就只想着让七娘子人前显贵,就不顾你亲娘了……”
孟江枫道:“自然会捎带着母亲……”又道,“母亲素来也是拿了儿子当你的本钱,何苦扮演那母慈子孝,我只当做咱们谈话是一场交易,我从今个儿起就好生读书骑射上进,母亲却是要全力为我想了法子说服父亲与太夫人让我娶了七娘子,不仅如此,母亲还要答应我,等将来七娘子进了门,母亲不可为难七娘子……”
李氏气的扬起了胳膊。
孟江枫拿住李氏的胳膊,徐徐放下:“母亲,你要想清楚,如今的李家上上下下都长了一幅势利眼子,你能为李家谋福祉,李家还会敬着你是姑奶奶;若是你为父亲厌弃,儿子又不成器,李家会怎么看你?说不得反而为了讨好平国公府,将昔日母亲和陆妈妈给父亲下药的事给捅了出来……那时候,母亲还有何脸面……”
李氏精心涂抹脂粉的脸闻言瞬间煞白,手都在止不住发抖,声音打着颤:“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又强作镇定,“你胡说!”
孟江枫有些自嘲的笑:“……我是你设计父亲的结果……小时候我样样努力,父亲宁可对庶出的大哥温言细语,却也不愿意多看我两眼……我百思不得其解,还常常躲起来哭,觉得自己没用……直到有一天,我和大哥打架打输了,我哭着跑你屋子里找你……那天不知怎的,你屋里也没有当值的人,你和爹却相继而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你们就争吵起来,我吓得躲在床底下,听到父亲说‘你也配提廉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让我扒光你上了你,让你急的脸也顾不得了,合着丫鬟跟我下药,又借着肚子里的肉来要挟我……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不干不净的肉,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也跟旁的男人下了药,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种……你也别在江枫面前装什么慈母,当初是谁为了要我看你,动不动背着人吃生凉的东西,险些把你肚子里那莫名其妙的肉给作掉了……’
李氏猛地站起,想抱一抱孟江枫,对上孟江枫那冷漠至极的眼睛,却又颓然蹲下身子……
原本看上去还余韵犹存的一张脸,瞬间像老了十岁!
孟江枫瞧了,心里隐隐生疼。
李氏将孟江枫脸上的表情看的分明,心里倏的一松,疾步上前,愁肠百结的刚喊了一声:“枫儿……”
一双手刚碰着孟江枫的衣襟。
孟江枫却是猛然转了身子,任她在他身后哭,也不曾回头。
走的如此决绝!
李氏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压抑的哭了起来。
陆妈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心疼的将李氏抱在怀里。
李氏哭得浑身颤抖。
陆妈妈拍了拍李氏的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李氏直哭了整整差不离一个时辰,只觉得眼泪都哭干了。
陆妈妈不假他人之手的亲自打了热水侍候李氏梳洗。
李氏的眼睛哭得早跟核桃似得。
陆妈妈又出去寻了个小丫鬟让去厨房里拿煮熟的鸡蛋来。
等那鸡蛋拿来,陆妈妈一面小心翼翼的为李氏在眼睛处滚着,一面小声的劝道:“不管怎样,二少爷想上进总归是好的……”
李氏张口想说:“他却是为了那个小贱人……”却又说不出口,半晌直愣愣的问陆妈妈,“你都听见啦?”
陆妈妈本能的想摇头,到底不想骗李氏。
陆妈妈点点头:“听到了……”又张口……
李氏拍了拍陆妈妈的手:“你不用解释,这些年你的忠心我是清楚地,你不过是不放心我,怕我和江枫也吵 了起来……却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和江枫早已是母子离了心……”
说着这话,她眼里又含了泪水:“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江枫……我当初不该在怀着他的时候,就借着他去邀宠去治那些狐媚子……”
陆妈妈拿话安慰李氏,“怎么能怪小姐呢,小姐当初也是问了那大夫不会有大碍的,更何况那时候姜姨娘也怀着身孕,姜姨娘又有太夫人屋里的姜妈妈撑腰,你也是为了立足……”
李氏呆呆的却不答话。
屋里沉默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出来。
李氏忽然问陆妈妈:“你说,我要不要让帮二少爷得了七娘子?”
眼睛望着陆妈妈,一幅询问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