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难得没有发作,温声的交代李氏几句,就催促她们赶紧出发。
长公主也算多年盛宠不断,去晚了,定是不妥的。
李氏笑意盈盈的要拉苏蘅芜一同前往。
苏蘅芜借着撩鬓间碎发的空,趁机脱了手。
李氏倒也不恼,又一脸笑意的赞了苏蘅芜的装扮。
“也就七娘子这样的人才好生打扮更是令人观之赏心悦目,若是换了旁人,倒是东施效颦,反倒愈显其丑……”
李氏说完,还笑意不改的瞥了一眼六娘子。
六娘子咬了咬唇。
几人总算走了。
太夫人喊来姜嬷嬷:“夫人今个儿有些奇怪……你一路跟着,除了……”太夫人声音转低,“将那件事处理好……”顿了顿,“好生看护着七娘子,别让那蠢妇坏了我大事……”
姜嬷嬷自是应下。
太夫人在姜嬷嬷走后,又拿起了放在身旁的佛珠。
六娘子、苏蘅芜、八娘子、九娘子、十娘子、李氏各自带着丫鬟乘坐一辆马车。
车前打头的是骑着马的孟江枫开路。
车后是国公府的护卫。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平国公府。
雪后初晴,寂静了很久的街肆重新热闹起来。
苏蘅芜听着人声鼎沸的声音,不由恍惚,却又有种形容不上来的雀跃。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么热闹的外面世界……
车行到一半,苏蘅芜忍不住想撩开轿帘子看看外头的光华流丽的世界……
还未看清外头情形,却是姜嬷嬷紧张又不容置疑的声音:“我的好小姐,快快!快放下!万一让哪个登徒子瞧了去,毁了清誉就不好了。”
苏蘅芜冲姜嬷嬷莞尔一笑,从善如流的放下了轿帘子。
隔着帘子,都能听到姜嬷嬷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苏蘅芜有些惆怅,又有些疑惑,以姜嬷嬷在太夫人身边的体面,怎么会不坐轿子,反而跟着轿子走呢!
听玲珑说,姜嬷嬷无儿无女的,那陷害李氏的人按理说不该是姜嬷嬷才对。
苏蘅芜还没有理清头绪,忽听马儿嘶鸣一声……
紧接着,马车猛然失控……
只听车夫“哎呦”吃痛一声……
脱缰的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一路呼啸着向前……
苏蘅芜与玲珑紧紧抱在一起,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四周是尖叫声……
她听到有人喊着:“七娘子……”
有人喊着:“姜嬷嬷……”
更多的人喊着:“小心,避开……”
有孩童惊恐的哭声响亮的传来……
马车颠簸的如在大海的狂风浪雨中小舟……
苏蘅芜闭了眼睛……
与此同时,街肆的一角,一名头戴斗笠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原本正静静的看着街面……
空中却飞来一辆马车……
是飞来……
那受惊的马疾速的脱缰而奔……
黑袍男子身旁的一名黑衣人小声的说道:“像是豪门大院的马车……兴……”
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话,就看到那黑袍男子腾空而起,御剑前行……
人群又一次爆发惊叹……
不唯独是对那脱缰的马车的担忧,还有对黑袍男子的武艺精湛的赞叹……
眼见着那狂奔的马就要甩掉身上的缰绳,甩掉后头的马车……
已近着城墙……
那马车甩上去,里头的人死字无疑不说……
苏蘅芜与玲珑脸色煞白,头脑一片空白,心道命就要交代这里了……
玲珑带着哭声的声音:“那大士说七娘子不满十八岁出府会有血光之灾,难不成是真的……”
苏蘅芜咬了咬牙……
更多的是人为吧!
却……毫无办法……
这次……兴许是真要死了吧!
她再一次闭上眼睛,忽然想见一见她的生身父母……
马车却被人破空而入,紧接着有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心神一震,来不及多看多想,着急的喊了一声:“玲珑!”
那抱着她的人唇角微弯,腾出手去,如同拎小鸡一般将惊魂未定的玲珑提了出来……
玲珑“啊——”尖叫了一声。
已近城墙之处,寒冬的风跨过城墙来势汹汹,苏蘅芜忍不住打个冷战,惊魂未定下发现自己还抱在那黑袍男子的怀里。
她仰头上看。
被斗笠黑色面纱遮住的男子,只有线条优美又不乏坚毅的下颌隐隐约约可见,肤色白皙。
苏蘅芜忽然很想看看黑袍男子长什么样。
玲珑的惊恐的叫声让她清醒的确认了自己的处境:她们在上空!
难怪觉得这么冷。
天空飘起了雪花……
有雪钻进苏蘅芜的脖子里……
苏蘅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却只是刹那间的功夫……
她和玲珑已被黑袍男子放下……
那脱缰了的马不知何事被一名黑衣男子制服。
劫后余生。
苏蘅芜这才想起来向黑袍男子致谢。
黑袍男子冲她点点头,并没有言语。
倒是那制服住马的黑衣男子的目光在触及到苏蘅芜时,眼睛里是不容忽视的惊艳。
他“咦”了一声,随之毫不吝啬的赞叹:“小娘子,生的真美!”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苏蘅芜,却并没有轻浮之色,如同看到了美丽的花赞赏一句。
苏蘅芜冲那黑衣男子笑了笑。
那黑衣男子立马呆若木鸡。
藏在黑纱后的黑袍男子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声音很是清冷:“走吧!”
这话明显是冲黑衣男子说的。
玲珑还在小声的抽泣。
适才的危险让玲珑暂时忘记了主仆之间身份的差别,她紧紧的抱住苏蘅芜的腰,脸上的表情似足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儿。
苏蘅芜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玲珑。
黑袍男子回头望了苏蘅芜一眼。
对于救命恩人,苏蘅芜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感激。
她忙绽出一个真诚的笑来,欲向那黑袍男子行礼,身子却因被玲珑抱住,动作看上去颇为怪异。
仿佛感觉到黑袍男子的目光,苏蘅芜有些尴尬。
大风疾速挟雪而来。
苏蘅芜下意识拿手挡眼的空儿瞧见那被风吹开的面纱下面的一张倾城的脸——
她不觉呆了一呆。
世间形容男子之美,或是英挺或是清秀或是俊美或是出尘或是漂亮……
可那黑色面纱下的一张脸,可以用任何一个形容男子之美的词来形容,却又每一个词都不尽然……
全是美……
只是美……
一个男子也可以长得这么美……
苏蘅芜第一次见到。
那黑袍男子原本还微微弯起的唇在瞧了苏蘅芜失神的样子后,忽然垂了下来,继而又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来。
苏蘅芜顿时敏感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去,一张冻的发白的脸不觉红了脸颊。
等她再抬起头时,才发现那黑袍男子与黑衣男子已经结伴而去。
那批受惊的马则由城门处来的人牵走了。
守城的人瞧了瞧苏蘅芜与玲珑的装扮,虽不认识,但也料到,这必是哪家的千金,殷勤的上前递了一把黑伞。
玲珑忙道谢。
守城的人也不多说,信步走开。
主仆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打着伞。
苏蘅芜望着城门,一瞬间忽然就想说走就走,从此离开平国公府,离开这个自己看不透的漩涡。
许是她太出神,反而让玲珑误会了。
玲珑此刻已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脸红扑扑的柔声说道:“恩公长得真是……嗯……比女人都美……”又认真的瞧了一眼苏蘅芜,“也不是所有的女人……七娘子也美……”顿了顿,又赞叹道,“和七娘子真是绝配……”
苏蘅芜白了玲珑一眼,眼光看向那黑袍男子离开的方向。
陆妈妈找来的时候已是将近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这半个钟头里,苏蘅芜无数次想着就此出城,一走了之,不过理智总究将她拉回现实。她此时除了满头珠翠,衣服也价值不菲之外,却是身无分文,虽跟梅妈妈学过医术,却不曾悬壶行医过,又是第一回出门,手无缚鸡力的弱女子。
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瞧到她和玲珑时,目光都会忍不住停顿,有轻浮的还会老远冲她们打个口哨。苏蘅芜想若非她穿着华丽,瞧着像是官家姑娘,又有守城的不时过来打个招呼,只怕就有登徒子上门。
适才的九死一生让玲珑瞧见陆妈妈,就没有好气:“陆妈妈,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马儿会受惊?”
陆妈妈赔着笑:“这哪里会知道啊?这马平时都不出事,以往夫人出府,还拉过夫人,就是那马夫,夫人为着七娘子,也特地选的是府上的老把式,合该是平平顺顺才是,其他人坐这马拉的马车,用这赶车的马夫都没有事……”说着话,还抬头打量了一眼苏蘅芜,声音虽小,却足够让玲珑与苏蘅芜听见。
“那大师说的……莫非当真……”
这就是,要把这马失控脱缰的原因扣在七娘子不祥上了。
苏蘅芜冷淡的打断了陆妈妈:“陆妈妈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说话也跟那没见识的小丫头似的,藏藏掖掖,更别说还当着主子的面……”
陆妈妈在淑兰院那是李氏最大,她第二。
她还真忘了……七娘子也算是个主子的事……
只是……这又算哪门子的主子……
陆妈妈腹诽道:若不是当时那碍事的黑袍男子主仆将七娘子并玲珑救走,此刻七娘子还怎么能在自己身边摆什么主子小姐谱……偏偏……真是,不然不死也残废……
她和李氏都私底下计量好了的,当初是平国公孟良与太夫人找人做的戏,说是方士来说,七娘子不祥,不到十八岁,不能见外人……这可不,不到十八,见了外人就……
可怨不得她们头上……
谁想路上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万幸的是,好在那姜嬷嬷被那失缰的马一冲,被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当场就直不起腰来,夫人正喊了守卫将姜嬷嬷抬回平国公府去……
这么多年来,太夫人对李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少不得这个姜嬷嬷在里头充当搅屎棍……呸呸,这是用的什么词……真真是被那黑袍男子气糊涂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只瞬间的功夫,陆妈妈心里已盘旋起无数个念头。
此刻,听了苏蘅芜的话,忙行了一礼,语气带着讨好与殷勤:“奴才,这……这不是为了七娘子好吗?”哼,她若是当众说了出来,七娘子不祥这是注定的……
苏蘅芜冷冷的扫了陆妈妈一眼,懒得理她,偏过头来,问玲珑:“咱们怎么回去?”
这话其实还是问陆妈妈。
玲珑又重复了一遍七娘子的意思。
陆妈妈笑着道:“奴婢找的匆忙,带着几个护卫是一路狂走过来的……当时是心疼急了……夫人急的犯了心口疼,等在车里等七娘子……”顿了顿,“要不,奴婢喊了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