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和邰紫死了,但云意没有落泪。
她只是将目光静静的投放在躺于血泊中的尸体,然后蹲下身,动作轻柔的合上了少女死不瞑目的双眸。
“红颜啊,下辈子投个好胎,这辈子确实是我害了你,我没办法补偿你,那么你等等我好不好?下辈子我去找你和邰紫,还清所有的人情。”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死!
她现在迫切要做的不是以命抵命,而是查清楚沈立白的曾经。
一想到他扭曲痛苦的脸庞,云意就背后发凉,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不过这件事要在她武力值提升上去后才能做。
这一次死的是红颜和邰紫,说不定下一次死的……就是自己了。
云意心中千回百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谨芳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慌忙走进卧室乖乖的躺到床上。
把层层纱幔放下来遮住自己无端颤抖的身子,云意听到谨芳拖着红颜尸体离开的响动,紧接着是用布清洗地面的声音。
她额头上紧张的全是汗水,生怕被谨芳发现自己是清醒的,然后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结果了自己。
如果她真的是白涟,那么自己死亡的可能性会更加的高!
云意紧闭双眼,感觉谨芳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只素白带着水气的手掀开纱幔,黑衣女子静悄悄的站在床前。
她仔细打量了云意一番,然后不怀好意的笑了:“等仙座清醒过来,发现你不是云意的那天……楚云衣,你的死期可就到了。”
“我现在留着你一条人命,不是我胆小懦弱不敢杀你,我只是想亲眼看着仙座,将你千刀万剐!”
女子得意嚣张的大笑声还在耳边回荡,人却快步离开了往生阁。
等她走后云意终于忍不住身体的本能,抱住肩膀疯狂的颤抖起来,她大张着嘴喘气,却觉得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让她脸色酱紫几近昏迷。
不可能的,沈立白怎么可能是无垢……无垢那样一个温和理智的上仙,除了上过战场屠杀魔族之外,手中什么时候沾过鲜血。
一定是白涟找错了人,她云意身负一线牵都没有找到无垢,白涟怎么可能找得到。
……对,没错,就是这样,是白涟糊涂认错了人,沈立白不是无垢,他只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子!
在绝望的心理暗示下,云意竟然就相信了自己的说辞,然后脸上带着近乎扭曲的表情沉沉睡去。
屋中,一炉入梦香正徐徐的冒着青烟,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云意的鼻孔中。
云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很美好,快活的让她开怀大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就醒了,睁开双眼时,竟忘了自己梦到了什么。
她头痛欲裂的揉揉太阳穴,起身下床。
堂屋里端坐着两个相貌姣好的女子,一个年纪长些的穿红衣,一个年纪小些的穿紫衣,看到二人云意眼前一亮,拉住红衣女子的手说道:“红颜,这里太闷了,带我出去走走吧。”
她竟然忘了红颜已死的事情!
而这被叫做“红颜”的女子有一瞬间的惊慌,她求助的看了紫衣女子一眼,见对方脸上也带着迷茫无措,只能硬着头皮说:“主子,不行的,我和邰紫妹妹是新来的侍女,对这照雪庄太过陌生,只怕出去了会弄丢主子。”
“哎呀没关系啦,就算我走丢了也有沈立白领路的,走走走,出去玩儿会儿。”云意笑嘻嘻的拉住红衣女子的手,脚步轻快的走出往生阁。
“红颜”被她强行拉出往生阁,急的都快要哭了,人人都知道照雪庄庄主噬血好杀,她一个新来不到半天的侍女哪里敢随意走动啊!
而且听管事的谨芳姐姐说,这位女主子脑子受了刺激,行为非常的不正常,她要是一不留神刺激了女主子可怎么办?
邰紫小步小步的跟在身后,担忧的看着主子“发疯”。
谨芳姐姐说的果然没错,云衣主子确实有些……谨芳姐姐说给她们改名为“邰紫”和“红颜”的原由是,云衣主子前几天不小心害死了两个侍女,因此才有些不正常了,她俩若不改名的话,恐怕云衣主子不会认识她俩。
可是要一直扮演死人的话,她这心中总有些不舒服。
一路人红颜和邰紫各怀鬼胎,安息提防着云意发疯,而云意不知是真的受了刺激,还是她的入梦香被动了手脚,不仅忘记真正的红颜和邰紫已经死了,还下意识认为这两人就是已死的二人。
走啊走啊,红颜就被云意拽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眼前是假山柳树,不远处则是一片澄清安静的湖水。
她想起沈立白上次让红颜离去的事情,便对二人说道:“你们两个退下吧,若沈庄主问起来就说我出去逛了。”
二人安安静静的退下。
四周没了人,飞鸟清脆好听的鸟鸣不时从树上、假山后面传来,她亮了双眼,慢悠悠的绕到假山之后。
不知是哪个调皮的侍女在这里种满了昙花,这会儿含苞待放的样子美丽极了,云意笑眯眯的弯下腰,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花朵虽然未曾绽放,但已有淡淡的清香幽幽传来,云意便惬意的靠在假山旁坐下,看着昙花发呆。
红衣少女沉思的样子也是极美的,她如同一团闯进洁白昙花中的火焰,热烈却温柔。
直到她忽然感觉假山上落下了一个东西,脸上的微笑就淡了,硬邦邦的说:“沈庄主。”
“云衣,不装了?我还真以为你被那入梦香迷惑了心智。”
“你身边的人,手脚还真是不干净。”云意站起身面向他,“看来那谨芳也是极在乎你的,竟然愿意为你把我变成疯子。”
“女子一嫉妒起来本来就是可怕无常的。”沈立白坐在假山上,一身白袍随风扬起,他颠了颠手中的折扇,笑道,“再者说,云衣是赶尸楚家的人,若这么轻易的便被迷惑了心智,我才要奇怪呢。”
“那我还得感谢自己出身楚家了?”云意手指摩挲了两下手腕上的玉镯,“你这入梦香中添加了一味摄魂蛊?”
摄魂蛊是楚家带到中原的,她从小就接触过,所以这动了手脚的入梦香对她没有太大作用。
“云衣聪慧。”见云意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沈立白从假山上跳下来,轻飘飘的将她搂入怀中,“怎么云衣,这样无聊的日子里,你不喜欢多一个可以斗智斗勇的对手?”
“不喜欢。”云意从他怀里闪出去,却不小心踩倒了一枝昙花,她小声的“啊”了一声,未免有些心疼。
昙花的花期本来就短,这株却来不及开放便被自己毁了。
和刚出生就被杀死的小婴儿有什么区别呢?
前面说过,云意是非常害怕死亡的,只是她一直憋在心中不说出口,而如今,沈立白的步步紧逼和红颜邰紫的死,以及那株被踩断的昙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立白看云意表情有异,再次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在怀里,态度强硬的问道:“怎么了云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事儿,我没事儿。”就算被折扇架在脖子上都没哭过的云意,这次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迷茫的抬头看沈立白,崩溃道,“可是我不明白,人的生命为何这么脆弱?你只一个用力,红颜和邰紫便死了,她们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或者更小?”
沈立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巴巴的说:“我……我不清楚。”
这些侍女都是走投无路后和他签了死契卖身进来的,因此他从来不关心她们,而谁让他心情不好了,就算自己一折扇将其杀了,官府也没理由前来捉拿他。
几个脆弱且没有人身自由的蝼蚁,以前是不值得沈立白在意的。
而如今阿意却在问他:“她们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或者更小?”
沈立白忽然觉得自己罪恶至极。
原来这些人的一生竟然如此短暂,她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的看一眼这个世界,便被自己杀死了。
“你看,你说不出来。”云意绝望的笑,她挣开沈立白的怀抱,一步一步的后退,便有大片的昙花被她踩断了,“你这样的人,不会是我的无垢,对吧?”
原来她竟然知道了!沈立白心中一惊,用冷笑掩饰自己的失态:“我看你是入梦香闻多了,真的疯了,什么无垢,我压根就不认识!”
“我也希望如此,什么无垢,你沈立白从来不是,也不认识!”云意说完这句话快速的跑开,逐渐消失在沈立白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颓废的瘫坐在地,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自己只是想抱一抱阿意,从她身上获取一点温暖,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阿意她,果然极讨厌血腥杀戮的自己。
沈立白苍白了一张好看的脸,一丝血从嘴角蜿蜒而下,他捂住嘴巴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手放下来时,唇瓣殷红手掌心里无比粘稠。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是个病秧子,上辈子他因为落下了病根时常吐血,这辈子又因为楚百川那个老家伙身体虚弱咳血不止……
果真是逃不掉的命运了吗。
男子微微苦笑一声,把唇瓣上的血迹擦干净,强做无事的模样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便看到谨芳站在假山那头,不知道偷听了二人多少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