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荡漾的镜面之中缓缓显出个坐在树林之中的男子,他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笑的残酷噬血。
第九阳差点以为他找错了人,又伸手抚摸一下镜面,可眼前的人还是没变,一身白衣,一把折扇,衣摆处沾染了大片的血迹,好似刚刚从死人堆中爬出来一样。
白衣男子将折扇别在腰间,站起身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第九阳手指在镜面上一指,便看到他来到了一处山脉脚下,脚下踩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族青年。
“说,听风教的老巢到底在什么地方?”沈立白用力在他心口处一碾,那人便呼吸不能的涨红了脸,抱着他的脚不住喘息,沈立白再次用力,冷冷说道:“不说是吧?火鸦,我想你有办法让他说出一切。”
“火鸦自然有办法。”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沈立白身旁,他麻溜的提起青年走向了隐蔽的树林之中,庄主喜欢干净利落的杀人,所以也不愿意看到他人被折磨致死的模样,火鸦若不躲远了都怕自己会性命难保。
实在是大家都知道庄主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谁也不敢触了这个大霉头。
沈立白坐在一块岩石上,白袍被风吹起,轻飘飘的,他伸手理了理鬓角滑落的碎发,目光直视头顶上方的山脉:“柳不言啊柳不言,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缩头乌龟,只敢躲在山中不敢出来迎敌!”
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头轻轻的笑了,眼中一抹冷厉之色闪过,稍纵即逝,他把折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想必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就快要看到了?也罢,你就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吧,等看到那柄飞刀后,我不相信你还是只肯躲着。”
第九阳挑眉,这和他印象中的无垢简直是两个人,他现在嗜血杀戮的模样逐渐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只不过……沈立白终究还是嫩了些,不像他那般杀气可以收放自如。
大魔沧澜呵,你以为他在笑时,他兴许正在盘算着怎么杀死你,你以为他在算计着如何让你死时,兴许他根本就没有杀你的心情。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却又足智多谋的大魔,竟然在上古魔、神两界即将崩塌之时选择了留下,给魔界的覆灭做了一个陪葬。
该说他什么好么?竟然真的把复兴魔界当做了自己的责任,用生命表决了自己的决心,若他现在还活着,也就不至于让神族一枝独大了,可惜可叹,却又可笑。
当初他伙同神族一起将自己封印时,决计想不到魔界会有崩塌的一天吧,哈哈哈!
第九阳得意之时,冷不丁瞥了眼波澜不定的镜面,正好看到沈立白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朝镜面冷冷的眯了一眯眼。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活生生被吓了一大跳,立马惊慌失措的关掉镜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真是的,竟然还真把这个人当做大魔沧澜给看待了,自己是昏了头吗?
第九阳摇头一笑,站起身离开云上牡丹园,若他再不走,恐怕花园外炸毛的仙侍就要把此事告密给西王母这个凶巴巴的老女人了。
人间听风山下,被偷窥的感觉散去后,沈立白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莫不是自己最近太过担心阿意,产生了错觉?这个地方坐落于大片的树林之中,有枝叶障目,隐蔽的很,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呢。
他站起身活动了活动身体,没过多久便看到火鸦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火红的衣服更加红艳了,带着刺鼻的血腥味,火鸦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对沈立白抱拳道:“庄主,是属下无能,那人疼的捱不过去,便咬舌自尽了。”
“什么也没问到?”沈立白看似悠闲的动了动手中折扇,神色却凌厉万分。
“求庄主赎罪!”火鸦不敢大意,麻溜的跪倒在地,“他口风严的厉害,属下什么也没有问到。”
火鸦是跟随了沈立白七八年的老人,他控制住心中想要杀人的欲望,颤抖着手将折扇硬塞到腰间,随后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无妨,我们还有机会。”
这听风山确实是危机重重,不过他总能等到听风教人出山的时候,到时候他定要亲自审问,不出一点差错。
火鸦见庄主没有怪罪自己,大汗淋漓的吐出口气,他将额头上的汗水抹去,毕恭毕敬道:“谢庄主不杀之恩,火鸦日后定当更加尽心的侍奉庄主。”
“起来吧。”沈立白转身看了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听风山,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折扇上轻轻摩挲,随后轻叹道,“回去吧,我毕竟是一庄之主,不能在此久留。”
二人言罢,几个起落消失于树林之中,连只飞鸟都没有惊动。
同一时刻,柳不言闻声踏入云意的院落,沉默的站在门口看红衣少女弹琴,勾勾挑挑手指纤细,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眼中皆是平淡却真实的笑意。
云意一曲作罢,将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缩进了袖子中,不晓得是不是在天牢时她的双手伤了根本,如今换了具身体,竟然弹个一柱香时间的琴还是会颤抖酸疼。
柳不言见她收了手,才脚步稳重的走上前,拍掌笑道:“楚姑娘真是弹的一手好曲子,柳某见识了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真是心中欢喜不已。”
他没有一点除了听到好听曲子之外的反应。无垢是仙人,本应能听出曲子中的玄妙之处,可柳不言他只是趁机夸赞了自己一番。
因此,柳不言情话说出口后云意并不欣喜,反而瞬间冷下了一张脸,她沉默的坐在琴桌前,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心细如柳不言怎能看不出她的反常呢,关心的问道:“楚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是很开心?”
云意垂下头,阴沉着一张脸将手覆在瑶琴之上,这一刻她再也无法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语气冷淡道:“无事,只是因为手中瑶琴太过简陋,心中隐约有些不喜。”
“就因为这个,你竟然不开心成这个模样了?”柳不言闻言宠溺的一笑,伸手去点少女的额头,却被她低气压的躲过去了,男子多少有些尴尬,冲一旁的侍女说道,“阿鸿,你去寻一架上好的瑶琴来,别委屈了楚姑娘。”
阿鸿应声要走,云意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死气沉沉的说道:“不用了,这世间从来都找不到一把能让我称心如意的琴。”因为她唯一用的惯的瑶琴,正在无垢的魂魄之中沉睡。
“楚姑娘今日好似有些不正常啊?”柳不言仿佛能从这个少女身上看到死人才有的灰败气息,带着阴冷之感死死缠绕在自己身上,沉重的难受。
云意用力的勾了勾嘴角,只是那硬挤出来的笑容自然很怪异,她抬头看了柳不言一眼,双眼沉静,似有一滩不会流动的死水沉在其中,少女站起身生硬的说道:“抱歉柳教主,云衣让您失了雅致,若没其他事情的话,云衣就回自己房间了。”
少女不等柳不言的回复,便疲惫的进入了屋中,阳光一层层覆盖在她娇小的身躯之上,竟让柳不言想到了行将就木这个词。
她这是……怎么了?
柳不言不知,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无垢陨落后云意便彻底改了性格,悲观且阴冷,只是她隐藏的深旁人才看不出来而已。
云意希望她找到无垢时,无垢看到的依旧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双眸清澈笑容烂漫,一身绿裙好看的像是朵刚刚绽放的鲜花,而不是悲观阴沉莫名喜欢上了黑色的一个疯子。
云意坐在屋中,看着梳妆台中的少女发呆,她有一双大而无神的双眼,小巧轻勾的唇瓣,她的柳叶儿弯眉平缓的舒展开,脸上的表情很淡,皮笑肉不笑的。
忽然,少女双眸一下子沉了下去,柳叶弯眉凌厉的皱起,而她粉红的唇瓣则是下意识抿起,紧绷绷的看着自己面容。
云意眯了眯眼,冲镜子中的人露出一个厌恶的冷笑:“我不是你这个模样的,你别想欺骗我。”一滴眼泪毫无知觉的从眼角滑落,落进唇中,苦苦的涩涩的咸咸的。
少女努力睁大了双眼,逼迫自己开心的笑起来,可她心如死灰,根本就做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容,唇瓣翘起又垂下,垂下又翘起,更多的眼泪从她面无表情却又强做开心的脸上滑落,柳不言站在外面的堂屋,看云意疯癫一样又哭又笑,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难道是那瑶琴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吗?
男子走进她的卧室中,轻轻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楚姑娘,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好吗,别憋坏了自己。”
“你别碰我!”云意却像是被触了逆鳞的龙一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走出好几步远,“你不是我的无垢,你别碰我!”
柳不言挂不住面子,隐约有薄薄的一层怒意挂在脸上:“楚姑娘是何意?难道你之前一直把我当做什么无垢了?可我说过,我叫柳不言,柳树的柳,不是的不,谨言慎行的言,我让你好好记住的,我叫柳不言!”
这一刻两个人皆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个表情阴沉不定,最喜庆的艳红衣服却穿出了死气沉沉的感觉,一个倨傲恼怒,就连眉间伤痕都带着不经意的冷然。
就差兵戎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