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页坐在大床的角落,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学会享受孤独。
她透过落地窗看着桦市的万家灯火,一种空前绝后的孤独感和落寞感把她包围起来。
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徐阳的离开,对她并不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只是这种影响更像是细水流深,并不是天崩地裂。
这种影响,在平时忙碌的时候是提现不出来的。真正让人意识到的时候,又觉得那么无所适从。
它好像是深入到每个生活的细节里,只有在累了和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孤寂的时候,才会觉得,这种影响真的散落在细枝末节里。
今天晚上,秋页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又好像不是梦,否则,为什么她能感觉到心痛?为什么会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会有一串晶莹顺着她皮肤的轨道,毫无阻碍的滑落?
梦里,她看见了夏天。
小小的穿着粗布制成的裙子的女孩在雪地里坐着,穿着公主裙的秋页跑过去问她,你不是说不要何书桓吗?
坐在雪地上的女孩依旧一脸天真的看着她,语气里充满了和她脸上一样的天真。她说,秋页,你不是也说了吗?
下一秒,她又看见了舅舅赵勇躺在棺材里安详离开的样子,她走近去看,男人突然睁开眼睛,质问她为什么是不是有钱人都这么绝情。
眨眼间,眼前把她掐得不能呼吸的夏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学成回国意气风发的夏天……
梦里的夏天穿着一袭长裙,如瀑的黑发随意的散着,清纯中带点妩媚,柔弱中又带着不可忽视的自信和倔强,这一切因素加起来,让夏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诱人味道。
站在夏天身边的是许顾深。
许顾深。
这个男人啊,即使在自己的梦里,也吝啬于给自己一个微笑。
她就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他那么温柔,脸上挂着她几乎见不到的笑容。他对旁边那个女孩的爱意,那么肆无忌惮的荡漾在他一向平静无痕的眼底……
她想朝着他们跑去,打破这份刺眼的幸福,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是用力,就离他们越远……直到最后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然后,她觉得自己脚底踩着的土地开始晃动,最后裂开,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就在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到手腕上有一道力量,把自己带上了天空,那一刻,她只觉得世界原来是这么壮丽美好的样子。
她扭头看把自己从深渊里就出来的人,那是一个面若桃花、阳光俊郎的少年……
不知道他们在天上飞了多久,就在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少年突然推了她一把,说,我要走了,就不带你了……
她觉得心猛地一沉,在深深的黑夜里忽地睁开眼睛,呆呆的望着隐藏在黑夜里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
而在另一边正处理着文件的徐阳,钢笔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从手中掉落,心绪不宁。
赵秋页坐起来,她忍受不了这样的黑暗,于是她起来,把旁边的落地灯打开,然后缩在了房间的角落。
这个梦,一步一步,把她从出生到此时此刻的经历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了她。
夏天只能穿粗布裙子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数不清的精致的公主裙;
夏天只能看着橱窗里好看的蛋糕默默吞口水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很多数不过来的零食;
夏天只能把梦想偷偷藏起来,做大人眼里的乖孩子的时候,她可以放肆的做梦……
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它原先的轨道,朝着未知的方向走,一发不可收拾。
她知道,刚才的梦境里,还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场景——父母的去世。
赵显和宋媛的去世,成了赵秋页从云端掉在地面的转折点,那些限量的衣服和包包对她来说也成了奢侈。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一向不错,初中思想政治课上,课本上写着“没有谁的一生是一直一帆风顺的”,老师说,你不信自己问问,你们身边那些运气一直很好的人,其实也有他们的挫折的……
她当时还“哼”了一声,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为数不多的幸运,连上帝好像都偏爱她。
自从那些事情之后才发现,这世上哪有一直的幸运,不过是消费和储存的关系罢了。
夏天的前期一直在储存幸运,所以她的前半生才有诸多的磕磕碰碰。等到修炼得当,时机成熟,那些运气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赵秋页的一生,前半生都在消费着别人为她创造的幸运,等到命运的车头开始驶进她生命的时候,她的好运,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
这个夜,另一处也并不安宁。
好像上天的公平在这一刻就显现出来了——没有一个人得以做一个甜美的梦,他要让所有人都在这个夜里醒着。
车家大宅里,车老爷子急急忙忙从卧室出来,边尽量快的下楼梯,一边又吩咐家里的佣人去叫车融,一边又吩咐着管家备车……
他要去的,是市医院。
事情是这样的——
几个小时前,车融就收到了陈琳的电话。
陈琳告诉他,车融,你今天要是不来,我就死给你看。
车融冷笑一声,呵,你死不死跟我有关系?
陈琳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说,我没开玩笑……
她想说,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可以去死,只要是为了你。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车融就已经把电话掐断了。她没说完的话也就这样被卡在了喉咙里。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是他知道了她对夏天做的事,气冲冲的冲进了陈氏的会议室里,当众给了她警告。
他说,陈琳,你要是再敢伤她分毫,下一次,就不是陈氏的股票下跌这么简单了。
他全程冷冷的说完这些话之后,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扔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淡漠的走出了陈氏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