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真的目光之中带着发自内心的崇敬,身体更是笔直得如同青松。
陈天民赶紧顺着李上真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名方正面庞,眼窝深陷,寸头短须的军人,穿着一件布满弹洞的呢绒军装。
在他身边,仅有一名捧着东西的副官,以及六七名戴着钢盔,背着德国毛瑟步枪的卫兵。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但……
虽然陈天民在镇江警察局的时候已经远远看过这位将军一眼,但此时如此近的距离看到……
他还是微微一愣,旋即也跟着挺直了胸膛,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来。
“您,您是……蔡廷锴将军!”
李上真似是有些诧异,看向身边的陈天民:“小兄弟,你认识蔡将军?”
听到“蔡廷锴”的名字,林岳龙等等一干义勇救援队的青年顿时都沸腾了起来。
“这就是蔡廷锴将军!”
“快来看啊,蔡廷锴将军!”
面对人群的混乱,几名端着毛瑟枪的卫兵立刻神情紧张,步枪上膛,警惕地看向周围的青年人群。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蔡廷锴将军缓缓抬起手来,面带笑意用粤语口音的官话说道。
“大家都係自己人,使唔使搞到咁紧张啊?”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搞得这么紧张”。
旁边的几名卫兵,显然是跟随蔡廷锴将军南征北战的粤籍亲兵。
他们听到这话才把步枪放了下来,但依旧警惕地站在蔡廷锴将军身边,仿佛随时都做好用身体帮他挡住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的暗箭与冷枪。
蔡廷锴看向李上真,笑着说道:“李营长,你们营在闸北火车站打得很好!”
“站住了这个据点,就跟下围棋一样,你们是气眼。”
“你们守住了,我们闸北的全盘就活了!”
“最关键的是啊……”
蔡廷锴笑了笑说道:“最关键的是,你们这一仗打出了我们所有中国军人的血性与士气。我是特别代表第19路军来感谢你们宪兵团第1团第1营的!”
李上真身姿立正得更加挺拔,声音却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卑职身为军人,死战御侮乃天职,能为钧座与十九军同袍抗击日寇提供助力万分之一。”
“我等兄弟死而无憾!”
众人听到也纷纷动容。
蔡廷锴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副官手里接过东西,用力拉开上面覆盖的毛绒毯子。
赫然是一把半新的日本武士刀。
他将武士刀递在手里,递给李上真说道:“这是我部在闸北战斗中缴获的小鬼子军刀,为感谢你们的奋战,特由我代表第19军的兄弟们转赠给你!”
李上真忍住激动,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武士刀,用手摩挲着精细着鲛鱼皮刀柄,啧啧道。
“蔡将军,这是小鬼子的尉官刀吧?很珍贵的!”
蔡廷锴笑着说道:“若不珍贵,如何感谢友军的顽强奋战?”
李上真看向身边宪兵兄弟们眼馋的神情,他爽朗一笑,信手就把武士刀扔给了身后的战友。
战友手忙脚乱仓促接住,珍贵的尉官刀差点直接摔在了地上。
李上真开心地说道:“兄弟们,这是蔡廷锴将军送给我们营的,每人都摸一下,皮一皮,见者有份!”
看向战友们受宠若惊的眼神,李上真深吸了一口气:“把牺牲的兄弟们那一份也都算上……”
“他们是摸不到了!”
刚才还喜形于色的宪兵们顿时表情悲愤了起来。
有一个宪兵甚至摸到小鬼子的尉官刀,用力就砸在了地上,拿脚拼命踩着。
他边踩边骂:“小鬼子!谁要你劳什子的破刀,还老子兄弟的命来!你还来,还来啊!”
他边踩着骂着,骂着骂着,一个大男人就哭了。
李上真叹了一口气,侧过脸不看这些兄弟们,朝着蔡廷锴敬了一个军礼。
“钧座,卑职有一位奇人想要介绍给您认识!”
蔡廷锴不禁来了兴趣:“哦?奇人?”
没等陈天民反应过来,李上真已是一把将陈天民喊了过去。
“小兄弟,你过来!”
李上真抬手指向陈天民说道:“钧座,这个小兄弟天赋异禀,能够分得清小鬼子飞机的声音。”
蔡廷锴看了看面前的陈天民:“小兄弟,你当真能做到?”
陈天民如此近距离得与蔡廷锴将军相处,神情激动之余也显得十分谦虚。
“回蔡将军,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总可以听个八九不离十。”
蔡廷锴将信将疑,在一旁的李上真表述道:“钧座,一开始卑职也是不信的。”
“但今天一个下午,小鬼子的飞机都没讨到半点便宜。”
“每次还在天上飞呢,这位小兄弟就给大家‘发警报’了。”
军中无戏言,蔡廷锴听到李上真的汇报,也是忍不住多看了陈天民几眼。
“你这是什么特异功能吗?小兄弟?”
陈天民也不藏私,开口说道:“我以后想要当飞行员,我爹就让人从广东航校要了一卷教学磁带。”
“里面记录了日本飞机发动机的声音,跟机枪开火的声音。我天天听,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这不是特异功能,蔡将军!”
蔡廷锴听到陈天民的话,反而更加好奇了起来。
“你爹是什么人?居然能要到我们广东航校的教学磁带?”
他自己是粤级奖励,自然知道广东航校的重要程度。
这是当年国父孙中山先生建的航空学校。
一般人别说是去弄一卷教学磁带了,都不认识这里面的人。
陈天民刚要回答,陈天和在一旁已是接过了话茬。
“蔡将军,家父是陈子祥。”
蔡廷锴显然对陈子祥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他微微皱眉。
陈天和又说道:“我们跟父亲与经过镇江,前往淞沪的您在镇江警察局有过一面之缘。”
蔡廷锴经陈天和这样一提醒,顿时拍了拍额头。
“哦,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们兄弟两!”
蔡廷锴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俩岂不是陈子祥老先生的宝贝疙瘩?”
“他怎么会同意你们来淞沪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
陈天民在一旁笑了笑说道:“父亲时常教导我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们提出要来淞沪前线,他也不好阻拦我们了。”
他稍稍停顿说道:“毕竟,在座的各位,谁不是别人的儿子呢?”
“总不能只允许别家的儿子为了国家民族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老陈家的儿子就在家混吃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