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上海虹桥机场时，已经是上午的九点多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天民看向虹桥机场的停机坪上，整齐地停靠着十几架飞机。
虽然每一架的型号都不太一样，但都把机身刷成了墨绿色，机翼上清晰可见青天白日的徽章。
除了一些盖着黑布的轰炸机，能看到的就是四架战斗机了。
其中最醒目位置停靠着一架德国产的K-47双座战斗机。
旁边停靠着英国产的林柯克式单座战斗机与两架美国制造的可塞式战斗侦查机。
与日军清一色自产自研的舰载攻击机比起来，中国空军还在使用“万国牌”的阶段，甚至使用的还不是各国最先进的飞机，许多都是淘汰的落后机型。
陈天民一个自学飞机知识的少年都看出来了，作为空军教官的黄毓沛如何能不知道？
只不过与这些缺斤少两的中国空军飞机比起来，站在飞机旁边的中国飞行员们则一个个眼神坚毅，视死如归。
一行十几名飞行员注目着黄毓沛的汽车开到了机场最中央。
黄毓沛看了看手里的怀表，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很快，一名飞行员小步快跑过来，朝他敬礼后大声问道。
“中国空军第六航空队已全部集结完毕，请队长训话！”
那名飞行员皮肤黝黑，身材有些矮小，正是原广东航空队的老飞行员，印度籍的华侨朱达先。
黄毓沛点了点头，他看向在场的十几名飞行员大声说道。
“诸君，我今日欲行空军历史上的荆轲刺秦王之事……”
“我欲驾机前往吴淞口炸沉日寇的航空母舰‘加贺’号与‘凤翔’号。”
“此去有死无生，日舰不沉，黄某哪怕撞毁在日舰上，也绝不回来！”
听到黄毓沛的话，第六航空队的飞行员们先是流露出震惊的眼神，之后是深深的钦佩。
黄毓沛继续大声说道：“但此行黄某一人独去，难以成事，尚需几位壮士做那易水高歌的‘高渐离’、助我上秦殿的‘樊於期’与‘秦舞阳’。”
“在场各位袍泽兄弟，谁愿助黄某一臂之力，上前一步！”
话音未落，立在旁边的朱达先第一个上前一步，立正行礼，大声道。
“第六航空队朱达先，愿与大队长一同赴死！”
与此同时，人群之中，又有两人上前一步，立正行礼。
“第六航空队黄正裕，申请出战！”
“第六航空队胡伟克，申请出战！”
黄毓沛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知道这些都是中国空军最早的飞行员，每个人都技术精湛，且都有为国捐躯的觉悟。
正当这时，在他身边的黄毓全忽然也跳下车，身体站得笔直，敬礼后大声道。
“第六航空队黄沛全，申请出战！”
黄毓沛震惊地看向身后的弟弟，他眉头紧锁，竟一时沉默了。
看到黄毓沛的亲弟弟黄毓全都要申请出战，一开始还犹豫的中国航空兵们顿时群情激愤。
“队长，我们也去！”
“给我们一个捐躯报国的机会吧！”
“队长！”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陈天民也跳下了飞机，学着黄毓全的模样立正敬礼，嗓音洪亮。
“第十九路军镇江义勇救援队，陈天民，申请出战！”
黄毓全赶紧一巴掌拍在陈天民的肩膀上，把他往后面拉了拉。
“你个小屁孩，你懂个啥？”
“你开过飞机吗？你摸都没摸过，你还出战呢！”
这个插曲让所有人会心一笑，临战前的紧张气氛也缓解了许多。
黄毓沛沉声道：“好了，所有人听命令！”
“立即加油挂弹，准备出击敌舰！”
他激动地举起右手，高过头顶，用力握拳：“不沉日舰，誓不返航！”
朱达先，黄毓全等人也纷纷举起拳头，高声喊道：“不沉日舰，誓不返航！”
忽然——
“呜呜呜呜！”
刺耳的防空警报声瞬间响彻整座虹桥机场。
整座机场的地勤人员慌做一团，黄毓沛临危不乱，大声命令道。
“所有人驾驶轰炸机升空躲避！”
有飞行员大声质疑：“中队长，我们的轰炸机还没有挂弹！”
黄毓沛大声呵斥道：“你懂什么？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们驾驶的每一架战斗机，都是华人华侨，中国老百姓一分一厘攒出来的！”
“你们不起飞躲避，难道留在机场上当活靶子给小鬼子炸吗？”
他看向身边几人，命令道：“来三个人随我上战斗机，迎战日寇！”
留在广场上的飞行员悲愤道：“中队长，我们要跟你们一同战斗！”
黄毓沛蓦然掏出手枪，用枪指向那飞行员，呵斥道：“立刻起飞！这是军令！”
剩下的飞行员们只得低着头，飞快地爬进了轰炸机的机舱里。
目送着轰炸机群缓缓升空，黄毓沛看向弟弟黄毓与跟他全站在一起的陈天民。
“一会打起来，子弹可不长眼睛。”
“毓全，你带着这个小子躲起来！”
他看向胞弟，眼神之中带着期许：“记住，不要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一个国家没有领空，就没有领土！”
“中国以后的领空，要让你们来守的！”
没等黄毓全反应过来，他已快步跑上了自己那架K-47战斗机，钻入了机舱之中。
发动机与螺旋桨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紧随着另外三架战斗机缓缓升空。
就在黄毓沛升空的时候，遮蔽在虹桥机场上空的乌云蓦然散开。
十二架日机逼近而来，全部是1929年产的三式舰载战斗机。
“中队长，来不及了！”
“我们来不及展开战斗队形了！”
“小鬼子已经上来了！”
对讲机里传来朱达先焦急的声音。
黄毓沛当机立断道：“别管什么战斗队形了！”
“直接投入战斗！一定，一定，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轰炸机！”
黄毓沛连续说了三次“一定”，语气坚定异常。
可作为日军领队的生田乃木次怎能没发现正在飞快离开虹桥机场的中国轰炸机编队？
他也拿起对讲机，大声命令：“不要管这四架战斗机！”
“所有人追击中国的轰炸机！”
话音未落，只见在他侧翼的飞机，先是高度攀升，旋即加速朝着中国的轰炸机编队冲了上去！
正是初次参战的——高桥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