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日寇飞机下躲过一劫，陈天民与镇江义勇救援队一同在闸北火车站搬运物资，修筑防御工事。
镇江义勇救援队的运气不错，除了一人被当场爆头以外，七八个人只是受伤，没有死。
被子弹打穿胸口的青年只是伤到了脾脏，打断了几根肋骨，在战地医院里取出了子弹，捡回来一条命。
同车其他几个城市的救援队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日军飞机一番扫射，当场牺牲的青年就有三十多人，还有很多人重伤，肠子都流出来了。
此地又是战场，药品极为紧张。
他们基本上得不到西药盘尼西林的救治，这些重伤的青年大概率也是要没命的。
劫后余生的镇江义勇救援队将这种幸运都归功到了陈天民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那一声“快下车”，众人恐怕都是日军飞机扫射的靶子。
把火车上的物资搬运下来，送进闸北火车站，众人足足搬运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日军飞机虽然又来袭击了几次，但似乎被之前的肖特先生震慑，没有再敢抵近扫射。
陈天民听力极好，听出飞机的马达声，立刻就让大家躲避藏好。
日本军机每次都只能胡乱扔上一气，扫射一番泄愤，再没有人受伤。
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知道了，镇江义勇救援队里有个小伙子“会听飞机”。
在物资搬运完毕，众人坐在李上真主动走了过来，先给陈天和递上了一支西式卷烟。
陈天和接了过来，正要借李上真的洋火点烟，冷不丁就被弟弟陈天民劈手夺了过去。
他把才点着的香烟掼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
“哥，你啥时候学会抽烟的？”
“你怕不是老了想跟爹一样，老气喘，晚上咳得人觉都睡不好！”
陈天和有些尴尬地看向李上真：“长官，幼弟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看到陈天民的模样，李上真笑了笑。
“你们亲兄弟啊？”
陈天和点了点头，李上真又从铝制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支递给了陈天和，一支递给了陈天民。
“小兄弟也来一根？”
陈天民皱着眉头：“我抽这东西干嘛？老了气都喘不上来！”
李上真自顾自划动洋火，点上一根烟，幽幽地说道。
“要是明天就死，你抽是不抽？”
陈天民还没反应过来，李上真吐出一口眼圈，惆怅道。
“今天是2月3号，从1月28号开战以来……”
“我们已经是守闸北火车站的第三批队伍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雾：“上百个兄弟，有时候都不用一个晚上……”
“几个小时，就没了！”
……
香烟的袅袅烟雾之中，李上真述说起了1.29至今的惨烈战况。
宪兵队是闸北火车站最初的防守部队。
1月28日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日军就把夺取闸北火车站定成了战略目标。
这里是战略要地，日本海军航空兵的飞机对这里进行了狂轰滥炸。
29日上午10时，日军飞机轰炸闸北火车站钟楼，车站大厅立刻燃起大火。
一片火海之中，日军的地面部队向闸北火车站推进。
第19路军下辖的第78师156旅，第6团作为第一批援军与原先守卫闸北火车站的宪兵队并肩作战。
他们面对日机进行的密集投弹与日军发起的多次冲锋，血战至下午6点，毙伤日军400余人。
下午6点半，第60师第1团第1营作为第二批援军到达，这稳住了阵线。
最后，才是他李上真带来的宪兵第6团第1营。
这已经是第三批援军了。
原本已经被打出闸北火车站的中国军队发起反攻，冒着大火与日军展开巷战。
对闸北火车站的争夺最后以日军受挫，向后撤退暂告段落。
“此战我们虽然毙伤日寇四百余人，打掉装甲车3辆，打落一架飞机，打伤两架飞机……”
“但……”
李上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兄弟们拿命填的！”
他又继续说道：“31号，小鬼子说要谈判。结果根本就是拖延时间……”
“我们根据约定停战，他们却乘机调了大量的战舰与兵力来到上海。”
李上真啐了一口唾沫，不齿道：“才停战第一天晚上的凌晨4点，混进闸北火车站里的汉奸就给小鬼子放信号弹，引飞机炸我们隐蔽的火力点……”
“幸亏我们早就知道小鬼子不是好鸟，不可能真的停战，提前准备才打退了鬼子的偷袭。”
“但我们兄弟的死伤……”
李上真语音哽咽：“飞机投下的炸弹燃起大火，兄弟们身上着了火，还在战壕里朝着小鬼子开火……”
“小鬼子冲上阵地，就满身是火地扑上去，抱着小鬼子一起死……”
这个铁血的宪兵营长抹了一把眼泪，骂道：“这些狗娘的汉奸，给鬼子通风报信，断子绝孙，祖宗八代不得好死！”
陈天和与陈天民都沉默了。
难怪之前李上真对他们一行人敌意那么大，原来在汉奸的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
难怪，战壕里，穿着第十九路军军装的士兵与戴着钢盔的宪兵，与戴着斗笠没穿军装的各地义勇军一起挖土修筑工事。
他们仿佛根本不是来自不同部队，甚至不同体系的士兵，而是同生共死，亲如手足的兄弟。
即便过去这么多天，火车站内依旧残垣断壁，遍地狼藉，到处还有未熄灭的火堆。
很多中国士兵的尸体与日军的尸体扭打在一起，有的烧焦了黏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李上真走后，在一旁的林岳龙小心翼翼地掩埋一具烧焦的尸体，轻声说道。
“没上战场的时候，我觉得战场上最大的敌人就是面前的敌人……”
他一边轻轻用工兵铲松土，一边说道：“后来才发现，最大的敌人是同胞的‘愚昧’与‘冷漠’。”
“原来，在我们当中，一心想要唤醒民众的薛白跟鲍恩琰才是最伟大的战士！”
听到这里，陈天民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北方望去。
“算算时间，薛白应该快要出山海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