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李小一终于麻木地走完了体检流程。
这期间，她收到了杜强的催促，收到了马菲菲的问询，却独独没有收到苏哲的消息。李小一几次翻出手机，都没有找到戳一戳他头像的理由，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蹩脚。
体检公示很快就出来了，李小一自然是毫无悬念的被录用了。但在妈妈提出要陪她回深圳收拾行李时，李小一果断拒绝了她。“妈，你都出来这么久了，赶紧回家吧，生意不做了啊？深圳那边，有菲菲呢，她会送我过来。”汪潮闻言，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反正木已成舟，以她对女儿的了解，怎么也不至于荒唐到这时候又反悔。
李小一返回深圳这天，马菲菲早早守在高铁站。
“真要去厦门？”李小一刚从站台出来，就被马菲菲一把抓住了胳膊。李小一疲惫不堪地往闺蜜身上靠了靠，绝望地说：“上次她要带我回通化，尚且还有霞姨帮我说话。可这一次，她们拧成一股绳，捆得我连呼吸都困难。”
马菲菲伸出长臂，把她揽在怀里，往停车场走。“说实话，去厦门和回通化还真不是一个概念。况且你已经考上了厦门啊，阿姨这次，不算过分。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想到报考厦门了呢？”
李小一一噎，苦笑着把苏哲当初给他出的主意讲了出来。马菲菲呆了，这么久以来，苏哲对李小一的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如今事情弄巧成拙，她好想求一下当事人心里阴影面积。厦门离深圳不算远，挡不住她一个自由职业者隔三差五找闺蜜叙旧的步子。可这个距离对于原本朝夕相对的男人女人意味着什么，就算是母胎单身的她也知非同小可。
两人回到家时，正值午后。一晃多日未归，李小一打开房门，心里莫名颤了一下，屋里的陈设一概没变，连厨房里沥水的碗筷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位置。客厅地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像是空置了许多天。难道他没回来住？按照李小一对苏哲的了解，他是有点轻微洁癖的，不大可能容忍地面积灰。
姑娘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箱里的物品，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在家多留，就前往公司去办理离职手续了。其实，在回来以前，李小一已经分别向杜强和王楚楚透露了离职意向。译城译人从来不缺人才，所以完全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但对于她的突然离职，公司还是有几分震惊的。而对于李小一来说，其实是非常舍不得这份工作的。因为她在译城译人期间实现了多个领域的跨越式成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小一在译城译人学到的东西，比她拿到的高薪待遇还要可贵。
“你说，如果新工作不如意，你再跳槽回来，译城译人会不会重新接收？”见李小一目光深邃地锁着视野里越来越近的深创投广场，马菲菲忽然问道。李小一回转目光看看她，没有作答，这么好的事，她从不敢揣测更不敢觊觎。
离职手续办得十分顺利。从人事部门出来，李小一忐忑地前往英语组，收拾个人物品。关于同事们的议论，她向来看得比较淡。之所以紧张，只是因为即将要见到那个断联了好几天的人。怎么打招呼，从哪里接续话题？李小一脚下每进一步，心里就提紧一分。
然而，直到和组内同事们全都寒暄结束，她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捧着纸壳箱行至英语组门口时，李小一有点失落地朝他的位置上望了一眼。送他出来的杜强，顺着她的目光，若无其事般说了句：“苏哲出差了。”李小一哑然，怪不得家里没他的痕迹，原来真的不在。那么，在她离开前，他会回来吗？姑娘心头一滞，似阻了许多淤血。
厦门那边的入职时间定于下月初。李小一行李不多，其实一个晚上就可以收拾完。然而，她却一连收拾了好几天。直到汪潮第三次打电话来催，李小一才谎称，是马菲菲要自驾送她去厦门，周日才能有空。
马菲菲每天到李小一的住处报道，始终没有见到苏哲的人影。眼见李小一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大致已经猜到他们之间出现了微妙的僵住。怕惹她伤心，她始终没有说破。
一直到周六晚上，苏哲还是未归。李小一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只有写字台上的书没有收。姑娘独自坐在客厅里，愣愣得望着对面空置的座位，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他与她，关于英文的，关于公考的，关于面试的那些用心的痕迹，一点一点将室内的空气填满。
恍惚间，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如果他希望你留下，你会留下吗？”李小一腾地一下站起来，环顾一周，却发现空无一人。姑娘怔了怔，重新在椅子上坐定，心绪却再也无法从这个问题中拔出。姑娘叹了一口气，回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这一夜，李小一没有回房，也不知在夜里几许，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姑娘抬起头，失落地望了望门口，又望向他的房门，一切寂如昨夜。
临近中午时，马菲菲发来“已动身”的消息。姑娘垂下眸子，心一横，敛去了眼底的不舍，起身去卧室，将整理好的行李一一搬至客厅。
门锁忽然转动，李小一身后射进了一缕光。姑娘猛然转回身，只见一身职业装，拉着行李箱的男人，将将迈进门。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顿住，似有魔法凝固了时空，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两颗心脏的跳动声。
“决定去？”许久，男人哑哑的声音才划破僵滞的沉默。李小一定定地锁着他的目光，眼底腾起一层水雾，没有应声，也没有点头。
有那么一种冲动，她好想问问他“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你难道不留一留我？”然而，李小一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在他消失的日子里，她不也参加了体检，办理了离职吗？难道，她的行为落在他的眼里，不是一副决心已定的样子？忽然间，连李小一自己都有些摸不清，在这段浑浑噩噩的过程里，她的本心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帮你收拾收拾吧。”见她迟迟不应，苏哲轻轻拉上了身后的房门，缓慢地朝李小一走来。
“我……”姑娘视线更加模糊，嘴角嗫嚅。苏哲重新停下了脚步，将炽热的目光投向她。他还想等，等她忽然回心转意，哪怕是就她和那位发小的关系解释一二，他也至少有个表明心迹的立场。
实际上，那日他人还没到深圳就接到了出差任务。所以，事发至今，他还是第一次踏进家门。在出差的日子里，阻断他主动联系她的勇气的，根本不是她大概率将要离开深圳。而是，他忽然摸不清，她那位突然出现的发小在她心里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而厦门之所以成为她选择试考的城市，和这位青梅竹马在那里，又有几分关系？一时间，苏哲回想起自己在通化炖大鹅的铁锅前，忽然涌现出的那一瞬隐忧。难道，事实竟让他一语成谶？她心里其实是有人的，而那个人不是自己？
此刻，苏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姑娘，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李小一和苏哲的情绪同时被打断了。
两人错愕地望着彼此，显然都有些意外。但门外的人却很执着，见无人应答，又有节奏的敲了几声。苏哲无奈，只得暂时将目光从姑娘身上移开，转身去开门。
然而，房门打开的那一瞬，苏哲的脸刷得一下黑了。李小一更加错愕，快步来到门口。“浩然哥，怎么是你？”
张浩然的目光在苏哲脸上停顿了几秒，脑中飞速运转，这是谁？和小一又是什么关系？但在李小一上前时，他已经完好地消化了眼里的惊讶。“我听我妈说，你今天要和闺蜜自驾去厦门。我怕你们疲劳驾驶，想着赶过来，和你们倒倒手。是汪姨告诉我地址的。”
苏哲望着对面的男人，见他讲话时看向李小一的眼神，和在厦门那日一模一样，专注而宠溺。好似醋坛子突然被打翻了，酸得苏哲泪沟发胀，喉咙发哑，什么反应也给不出。
而这时，张浩然却非常礼貌地对他说：“兄弟，能否让一下？”苏哲这才还神，他堵住了他进来的路。男人没有吭声，略微侧了下身。对面人擦着他的身子进了门。
张浩然望了望客厅地上的整理箱，挽起袖子对李小一说；“这些都是吧？你去坐着，我先搬下去，等车来。”没等李小一搭话，他已经忙活起来。李小一尴尬地杵着，也不知该做点什么好。
苏哲回过身，看看李小一，又看看张浩然，喉咙滚了又滚，终是哑着嗓子说：“公司还有事，我先去加班了。一路，顺风。”
说完，他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一口气奔至楼下，苏哲才鼓足勇气，朝家里的阳台望去，可阳光却晃得他睁不开眼。几分绝望上心头，苏哲无助地想，也许，他只是她既定人生里的一个插曲吧……
房间里，李小一半晌才控制住身上的战栗，勉强向忙活得热火朝天的张浩然说了声谢谢。
半小时后，马菲菲在后排座上悄悄握住了李小一冰凉的手。她的目光落在驾驶坐上，长得慈眉善目，举止温和而得体的男人脸上，自行脑补着苏哲的心里打击。这世上，最难解释的便是缘分吧？连马菲菲都替他们感到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