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福听何长青说要参观厂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点头:“方便!方便!何师傅,您这边请!我们这厂子小,您别嫌弃!”
他领着何长青往厂区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何师傅,您看我们这设备,确实是老了点,可我们这些老伙计,对这些老家伙都有感情了,用着也顺手。”
何长青点点头,没说话,眼睛四下打量着。
永兴钢铁厂的车间,确实比榕钢那边看着破旧,光线也暗一些,机器运转的声音倒是没那么震耳欲聋,但透着一股子有条不紊的劲儿。
“钱厂长,你们这边主要做什么型号的钢材?”
钱永福叹了口气:“唉,不瞒何师傅说,以前咱们也是什么都做,普通建材钢、螺纹钢,也试着生产过一些特种钢。”
“可现在市场不好,大单子都被榕钢他们抢走了,我们也就接点小散单,勉强维持着。”
他指着旁边一堆码放整齐的钢材:“何师傅您看,这是前两天刚出的一批货,客户要求不高,但我们也是实打实按照国标来的,成分、工艺,一点不敢马虎。”
何长青走过去,拿起一块样品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敲了敲,听了听声音。
钱永福在旁边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这位“何师傅”也像那些挑剔的客户一样,鸡蛋里挑骨头。
何长青放下钢材,又问:“我听说,你们厂里有些老师傅,技术不错?”
钱永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是有那么几个,都是跟我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兄弟了,可惜啊,留不住人,前阵子,榕钢那边开了高薪,挖走了好几个顶梁柱。”
“现在剩下的,都是些跟我一样,舍不得这厂子的老家伙了。”
“技术这东西,经验很重要。”何长青淡淡地说。
两人走到一处正在冷却的钢材旁边,钱永福随手拿起一根钢筋,递给何长青:
“何师傅,您瞧瞧这个,这是给一个老客户做的,要求特别严格,说是用在精密仪器上的,一点杂质都不能有。”
何长青接过来,这钢筋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光滑,截面致密,看不到什么瑕疵。
“钱厂长,你们这钢材,材质不错。”
“何师傅!您……您也觉得还行?”
“比某些厂的‘特供料’要强。”何长青意有所指。
钱永福愣了一下,没太明白,但听出何长青是真心夸奖,心里头那块大石头落了一半。
“何师傅,不瞒您说,我们厂子现在……实在是太难了,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要是再没订单,真就只能关门大吉了。”钱永福声音带着哽咽。
何长青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看了一圈生产线,又问了几个关于产能和技术细节的问题。钱永福都一一如实回答,没有半点隐瞒和吹嘘。
“钱厂长,你们厂,特种钢的月产能,极限能到多少?”何长青突然问。
钱永福想了想:“要是设备连轴转,工人三班倒,再把之前走的那几个老师傅请回来……咬咬牙,一个月两三千吨高标号的特种钢,应该能保质保量!”
何长青点点头。
“何师傅,您……您问这个是?”钱永福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何长青停下脚步,看着钱永福:“钱厂长,我有个能源装备项目,需要一批高质量的特种钢材,技术要求比较高。第一批,大概需要五千吨。”
“五……五千吨?!何……何师傅,您……您没开玩笑吧?”
这可是救命的订单啊!别说五千吨,就是一千吨,都能让他这快黄掉的厂子缓过一口气来!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何长青反问。
“不不不!不像!何师傅您不像!”钱永福激动得脸都红了,搓着手,“那……那价格方面……”
“价格按照市场行情,质量必须保证,如果这批货做得好,后续还有更大的订单。”
“保证!保证!我拿我这条老命保证!”钱永福拍着胸脯,“何师傅,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我马上就去准备合同!不!我这就让小刘把最好的茶叶泡上!”
何长青摆摆手:“茶叶就不必了,先把合同拟好,我希望尽快看到样品,样品合格,立刻投产。”
“好好好!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钱永福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何师傅,您跟我来,咱们去办公室详谈!”
两人很快到了钱永福那简陋的办公室,没过一会儿,秘书小刘就拿着打印好的合同跑了进来,看钱永福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小刘也是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
合同条款很简单,何长青提出的要求也很明确,钱永福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厂里的公章。
何长青也签了字。
“合作愉快,钱厂长。”何长青伸出手。
“合作愉快!何总!以后您就是我们永兴钢铁厂的贵人!”钱永福紧紧握住何长青的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签完合同,何长青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样品的事情,尽快。”
“何总您放心!我亲自盯着!”钱永福拍着胸脯保证,一直把何长青送到厂门口。
就在何长青准备回去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那车停在了永兴钢铁厂大门口,车门打开,郑光荣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厂门口的何长青和钱永福。
“何总!何总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啊!”郑光荣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几步冲到何长青面前。
然后他看到了钱永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鄙夷和怒火。
“钱永福!你他妈的好大的胆子!敢抢老子的生意?!你这破厂子都快倒闭了,还想跟我郑光荣斗?!”郑光荣指着钱永福的鼻子破口大骂。
钱永福被他骂得一愣,随即也来了火气:“郑光荣!你胡说八道什么!何总是自己上门来找我谈合作的!”
“呸!就你这破厂,何总能看得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郑光荣不屑地啐了一口。
“我告诉你钱永福,榕城这块地界,钢铁生意是我郑光荣说了算!你识相的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他又转向何长青,脸上立刻又堆满了笑:
“何总,您千万别被这种人给骗了!他这厂子,偷工减料是家常便饭,工人技术差,设备破得掉渣!跟我们榕钢那是天差地别!”
“您要钢材,我们榕钢要多少有多少,质量绝对包您满意!”
何长青看着郑光荣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郑总是吧?”何长青淡淡开口。
“哎哎!是我是我!何总您有什么吩咐?”郑光荣一脸期待。
“我对偷工减料的厂,没什么兴趣。”
郑光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何……何总,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榕钢,那可是老牌子,质量绝对信得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可别听钱永福这老东西瞎说啊!”
何长青不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