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鼻息从倪乘风指尖透了过来,他已是大汗淋漓,瘫坐在地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倪乘风浑身发哆嗦,“赵羲还活着……”
若非昨夜是他喝多了酒,或许今日赵云曦不会遭此遭难,都是因为他,险些让萧皓月失去了世上最爱的人。
边城的后城门隐隐传出一阵马蹄声,席卷着风尘,让人迷了眼。
“援兵、是援兵来了……”洛河抱着赵云曦,眼眶控制不住的发烫,“快开城门,将援兵迎进来——”
“京城那边,总算平息下来了。”越谦似是喃喃自语,握住了赵云曦的手,“曦儿,咱们得救了。”
边城百姓已经饿了好几日了,倪乘风和洛河安排好布施,随即赶去营帐中继续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赵云曦醒来时,床前坐了个白胡子老头。
她全身都好似被撕裂了一般,痛得不行,坚持着坐了起来,“玄神医,您来了?”
玄神医转过身,笑着看向她,“赵大人,您终于醒了。”
她迟疑了一瞬,“您可否是与援军一起到的?陛下那边……”
“是。”玄神医叹息了声,“你当时让我将那味解药给了陛下,如今陛下好转了,设了一出鸿门宴,引赵义上门,本来赵义已占了好的势头,如今已经被陛下囚禁了起来,义亲兵也尽数被处置干净,赵大人,你成功了。”
赵云曦这才松了口气。
京城被义亲兵围堵,赵恪善派来的援兵根本无法驰援边城,赵义与赵恪善是亲父子,她给赵恪善去了信,让他假意投诚。
赵义并非冷血不顾父子之情的人,赵恪善的一场鸿门宴,赵义欣喜交加,雀跃赴宴,自然就中了赵恪善的计策。
如今赵义那边完了,这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秦兵,想必过不了多日,大赵就能赢下这一战了。
届时按照与霍康定下来的计划,让他假意被秦兵救走,回到秦君主身边,赵把握了秦君主的秘密,自然能与秦和睦相处。
陷害过赵云曦的秦中央没了、赵义没了、赵若楠也没了。
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都没了。
“赵大人,你义薄云天,可想过今日?”玄神医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为什么要将药送给陛下?”
是啊……
赵云曦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软至此。
赵恪善是赵义的儿子,还是杀害杨浮、算计过她好机会的人。
可当生死两厢权宜,她竟然不希望赵恪善死。
哪怕需要她豁出去自己的性命。
赵云曦缓缓看向屋内的萧皓月,他的脸色极近没了血色,气息也极度微弱,“他还能撑多久?”
玄神医望向一动不动的萧皓月,“若是不换血,大抵就一两日,他身上的寒症彻底爆发,会将他身上的血管全部堵住,不再流通。
他也不会再醒过来。”
赵云曦的视线缓缓垂了下去,看向掌心的白色纱布,前几日那一战她受了很多伤,能活下来已是侥幸。
若是换血,想必她的生命便交代在这儿了。
“玄叔父。”
玄神医愣了下,不解地看着她。
“经常听萧皓月这么唤你。”赵云曦低眉浅笑,从床上下来,光着足底,坐在了萧皓月的床边,忍不住轻抚他的面颊,只剩冰凉。
“换完血后,他应该就能像正常人那般活下来了吧?”
玄神医心中大惊,“可若是如此,你……”
“够了,”赵云曦抿唇笑了下,轻声道:“让他活下来就够了。”
萧皓月阂着眼,她甚至都算不清楚他失去意识多久了,每一日瞧着这样的萧皓月,她心如刀绞,如今终于有了能让他醒过来的机会,她如何舍得让他继续沉睡下去。
“玄神医,开始吧。”
赵云曦睡在了萧皓月的身旁,玄神医递给她一碗药,再次问:“赵羲你确认吗?就算是草药在,我也不能完全保证让你活下来。
何况如今根本就没有药,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活下来的希望实在……”
“无妨。”赵云曦睡在男人身旁,小心地抚过他的鼻梁和眼眸,从未像如今这般贪婪地想将这个男人记在自己心里。
“你可一定……得好起来。”
赵云曦将玄神医手里的药一饮而尽,缓缓躺在了萧皓月身边,握紧了他的手,“萧皓月,我爱你,很爱很爱。”
意识一点点的消散开,陷入了一阵黑暗中——
她的意识好像化作了一缕轻烟,就这样浮在了半空中,处在一片混沌当中,看不清前路。
好像穿过了很远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座山庄内,女人满目萧瑟,弹着琴,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好像与她无关。
她记得,这是在与唐鲵成婚的那一日,她为萧皓月的缺席而喝了几杯酒,逃到了山庄里,兀自一人弹琴。
她的意识飘近了些,看到了从前的赵云曦抚过琴后,就这样落寞地坐在原地垂泪。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萧皓月也如她一般,心底深藏着对方。
她的意识忽然被人牵扯向后,一阵谈话声引起了她的关注。
“主子,夜深了,您还是回去吧。”是如鱼在说话。
她飘近了些,看到萧皓月深深看着远处山庄内抚琴自伤的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愣了下。
忽然想起来在萧家书房内看到的那一幅画卷,原来萧皓月画的是她。
她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只是从萧皓月的身体内穿了过去。
他看不见她。
“若是那个时候,你就说明自己的心意,该有多好,咱们或许根本不用错过这些年……”
萧皓月静静地看着山下的人儿出神,她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她不确认自己如今是死了还是如何,若是死了,那她现在应该只是一缕游魂。
可她为什么会来到从前?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跟着萧皓月回了萧家,看着他每日卯时不到就起了床,起身便坐在书案前发呆,每看书,也没有看折子,就只是这样坐着。
她作为游魂,也就这样坐在萧皓月的对面,看着他发呆。
甚至开始有些猜忌,萧皓月是不是在思念已嫁作人妻的她。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吐过苦水,她却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很难受。
在朝上,她看着过去的赵云曦与萧皓月当庭对垒,谁也不肯让步,她那时只觉得萧皓月不可理喻,一昧的针对她。
如今换了一个视角,她才看到过去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刁蛮。
她陪着萧皓月一起走路,一起回家,哪怕他看不见自己,她也会兀自与他聊天。
“萧皓月,过去是我脾气不好,让你觉得很不好受吧?”
“其实我那是故意在你面前和唐鲵亲近,都是装给你看的,你别难受。”
“萧皓月,若是你早些将你这些心事同我说出来就好了。”
“萧皓月,你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
“萧皓月,若是我真的死了,这样或许还真的不错,虽然你不能看见我,但至少我能看见你,还能跟你说说话。”
“明明你就在我眼前,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思念呢?”
她趴在床头,看着逐渐入睡的萧皓月,眸底忽然落下几点泪珠,滚落到萧皓月的手背上。
他忽然动了下。
她心中一喜,刚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吸力,将她整个人的意识再度吞没。
眼前的景象翻然逆转。
“太傅、太傅您不能进去,已经落锁了,太傅您若闯进去是要负责的。”
她的意识出现在刑部的府衙内。
萧皓月浑身沾满了水渍,看上去格外狼狈,往前一个劲的冲着,将来者都推搡开。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