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的留香楼——
这是慕陈氏给茗娘指的一个方向。
“我能告诉娘娘的没有多少,慕斯云的事情一向是不与我说的,若是说有谁人晓得,不如娘娘去留香楼走一趟,去找一个叫樱儿的女子,她所知晓的,定然比我要多的多。”
“樱儿……”
茗娘换了身男装,站在了秦淮河畔的留香楼前。
她本就生的娇小,年纪也不大,换上一身男装像极了大家族中才总角的小公子,这番年纪,男生女相很是正常。
旁边门口立着的姑娘,当他是从家里偷溜出来开眼见世面的。
笑嘻嘻的在她面前挥着帕子,一阵香风袭来,打趣道:“少年郎,您可知道我们这是什么地界儿?来这里家里的大人可晓得?”
说罢,几个窑姐儿笑作了一团。
茗娘也不恼,大大方方的掷过去了一锭银子。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我还真知道,而我家人是否知道我的行踪,可还要看几位姐姐的了……”
说着,好一番挤眉弄眼,似是在暗示她们不要出去乱说。
众人见他生的好看,出手也阔绰,知晓定然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便纷纷迎着他往里走。
“少年郎你放心,来了我们这个地方你出去打听一下,嘴呀可都严实着呢,才不会随意泄露您的行踪……”
说着,又往他身上贴了贴。
“怎么着,是给您点几位姑娘陪着呢?还是咱们去屋子里头好好爽快爽快……”
这窑姐儿的暗示很是明显。
茗娘笑了一下,躲开了她贴上来的身子。
在她狐疑的眼神中,又悄悄塞过去了一锭银子,对她抛了个媚眼儿,笑道:“姐姐多担待,我呀,听说咱们楼里有个叫樱儿的姑娘……”
茗娘说到这里,便止了话头。
那窑姐儿在这里迎来送往的,见过的人多了,一颗玲珑心思都快成了精,自然听得懂她的暗示。
将银子往怀中一塞,好生妩媚道:“看来你我注定无缘了,罢了,既是冲着咱们樱儿来的,我这便带你去见她。”
“樱儿是我们这楼里待得最久的一个姑娘了,反正我和好多姐妹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不过她一般不轻易接客,听说是被人包了,我只能带你去见见她,至于她愿不愿意与你成事,这我可做不得主。”
这句话是把茗娘当做色中饿鬼了。
茗娘笑道:“那是自然,姐姐只要带我去了便是。”
上了二楼,拐角的一个屋子,离大堂那边远一些,倒也少了许多靡靡之音。
“呶,就是这里了。”
那窑姐儿收了茗娘的好处,便率先进去帮茗娘给樱儿说好话去了,过了一会儿出来道:“樱儿愿意见你了,你且进去吧。”
“谢过姐姐。”
茗娘手中抓着把折扇,见状啪的将扇子合上,进了室内。
里头陈设最是简单,门口一张屏风,再进去就是一张绣床了,以及一个女人梳妆用的铜镜,除此以外,一目了然。
而铜镜前则坐了一个女子,背对着门口,身上只披着一层薄纱,多处肌肤赤果在外,十分绰约。
她身段轻盈,肤色赛雪,穿着半遮不遮的轻纱罗裙,倒是教茗娘想起了白居易笔下的琵琶女: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惯是个风月场上会勾人的妖精女子,就这幅媚态,不难想象她若是肯开门迎客,只怕奢靡的日子不见得比那个琵琶女少到哪里去。
“你便是樱儿姑娘?”
茗娘出口问道。
“我们这里可不兴喊人家姑娘,那是好人家女子该叫的称呼,在这里,我们都是奴,您说是吧,大爷?”
她转过头,一双吊梢的狐狸眼上扬,左眼角下还有一颗红艳艳的泪痣。
声色婉转,腔调妩媚,十分的惑人。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打听一件事儿……”
茗娘侧过身,没有再去看她。
她此番出宫,带出来的东西不多,除了给魏安的那一方通灵宝玉的砚台,还有一支明晃晃的金钗,是后妃阶品以上的人用的。
茗娘将簪子递了过去。
她相信,在这种地方待久了的,眼光自然不会差,这支金钗的价值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金钱可以衡量的,单说它的做工精细程度,世间罕见。
茗娘不信,会有女人面对它时会不动心。
果然,在樱儿看向金钗的第一眼,茗娘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了名为贪婪的某样东西。
可是不过片刻,这姑娘便拒绝了。
“樱儿是欢场上的姐儿,可这欢场上也有自己的规矩,姐儿们是不能透漏客人的信息的,公子还是请回吧。”
茗娘听得懂她的意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规矩在这里,她不能做坏了规矩的那个。
“那倒无妨,我只是找你聊几句闲话,坏不了什么规矩的。”
茗娘轻笑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故作风雅的扇着风。
樱儿闻言,心念一动,连声问道:“公子此言可是当真?”
啪!
茗娘将扇子一收。
“自然当真。”
从樱儿房中退出来时,已经到了晚上,秦淮河上的花船各个灯火通明,远远望去,河面上一派富丽堂皇。
茗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今个儿来,她本就不是找这个樱儿套话的,只是要一个肯定,慕斯云果真是她的入幕之宾?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慕陈氏所言非虚。
不是她信不过慕陈氏,而是此言非同小可,如果事实真如慕陈氏所说的那样,几乎就可以给慕斯云定罪了,而后只需要私底下搜集证据即可。
根本不必再明面上和他玩弯弯绕绕。
茗娘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走着,却不料竟与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嗷呜!”
茗娘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啊……”
奈何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之人震惊的立在了原地。
“是你?”
这个人正是当日皇宫密室中见到的那人。
虽说当时密室昏暗,她并不十分的清楚这人的长相,但她记得很清楚,那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
即便在昏暗不明的地方,也明显的很。
如今出现在这里,她一瞬间就认出了那个人。
“咚”的一声——
没等到那人回答,一个手刀又从茗娘的肩头劈了下来——
再次醒来,是在一艘花船上。
茗娘睁开双眼,看着船舱的布置,震惊不已,因为这很明显不是一条普通的花船。
里头除了花船必备的美酒佳肴,却无任何一个女人,这还不是最令人惊奇的。
因为这艘船上非但没有女人,且还有一个容色举止十分上可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袭暗红色的长袍,面如冠玉,坐在船舱的酒桌前,有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吹起他额前垂下来的碎发,竟比方才那个樱儿还要妩媚动人。
“你是谁?”
茗娘醒来就知道,是这个男人将他绑过来的。
而他显然与上一次绑架自己,后来又在方才撞在一起的男人是一伙的。
“绑我的人是你派来的吗?”
她不得不这样怀疑,因为面前的男人无论风姿亦或者气派,显然都不是能居人下的人。
尽管他生的媚骨天成,却不会有人将他当做兔儿爷,他更像是一个上位者的睥睨天下的霸气。
因为一眼,就能看出金鳞岂非池中物。
“你醒了?”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在朝她笑,话中的意思,也颇有几分关切的意味。
茗娘突然觉得不对,这个男人说话的方式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更像是与她熟稔许久。
茗娘大胆猜测,莫非……他就是那个绑架自己的人,口中所说的主子?
“我娘怎么样了?”
茗娘尽量想让自己平复下来,奈何嗓子中依旧带着恐惧,一开口,就微微颤抖。
这似乎是这具身体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惧。
“你娘她很好,你那么听话,我怎么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呢?”
男人说着,优雅起身,走到了茗娘面前,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带入怀中,一双修长的手轻抚着她的面颊。
而他吐露出来的呼吸,则在茗娘耳畔,丝丝缕缕的纠缠。
如同无孔不入的毒气,吓得她一动也不敢不动。
“瞧,又忘记我叫什么了,你那时为了向我表明忠心,喝下去的药,到现在可是都有后遗症呐……”
男人邪肆的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茗娘的脖子,成功的将她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叫楚亦萧,你最爱的世子哥哥,想不起来了吗?”
“世子哥哥?”
茗娘顺着他的话茬,低声问道。
“是啊。你那么爱我,愿意为了我,心甘情愿嫁给老皇帝,还和我说一定能够让沈从玉折服在你的手段之下,让我当皇帝的,现在可记得了?”
茗娘依旧摇头。
“不记得了没关系,只要啊我们还在一起,你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
他呢喃着,像是在劝茗娘,又像是再劝说自己。
而茗娘此刻的内心,则是充斥着无比的煎熬,她不喜欢这个男人,本能的不喜欢,甚至能感受到身体对这个男人的排斥。
可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很爱他,还说原主是为了他心甘情愿进的皇宫,勾引沈从玉的?
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茗娘根本一个字都不想信。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却对这个男人恐惧异常,他和原主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