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娘原打算，等沈从玉晚上回来时，与他好好谈一下此事。
若是当真身体有异，总是要早些治疗的。
却怎么也没料到，他当晚压根就没回来……
等他等到太晚了，茗娘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等到后半夜被桌子咯醒后，她才后知后觉沈从玉竟到了如今还没回家。
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已经偏移中天许久了，看着样子，约莫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出太阳。
回京城这么久了，往常无论朝中之事再忙，沈从玉也都会回家的，最起码也会捎个口信回来。
而似今日这般彻夜不归，且毫无提醒，倒还是头一遭。
茗娘忧心忡忡，便了无睡意。
穿了衣裳坐在了廊下，只眼睁睁的巴望着他可以推门进来。
这样一等，便是数个时辰。
直到莫邪与林笙都睡起来了，才发现她竟在廊下坐了那么久。
“娘亲，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爹爹呢？”
小林笙见状，揉着眼睛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莫邪的考虑倒是比林笙要周全的多。
“沈从玉自昨日离家后，彻夜未归……我怀疑宫中有变。”
茗娘这才思忖着，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
莫邪显然比她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皱着眉问道：“沈千秋？”
这当今时间，敢直呼皇帝名讳的，估摸着也只剩下“掌中娇”这个院子里的众人了。
林笙自从一开始听到沈千秋的名字，就不甚欢喜。
闻言也不忿道：“是不是那个坏皇帝不是爹爹回来？”
“你们先别着急，事情未必有你们想的那般糟……”
沈千秋毕竟年幼时与茗娘有打过交道，且茗娘对他印象还算可以，因着，并不是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沈千秋的身上。
她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前些日子，蝗虫到了宣国境内，因着秋收不及时，很多人家都遭了难，听说前些日子，城外已经有流民涌入京城了……虽然从玉说不必担心，但我想着，问题应该没这么容易处理，他大抵是不想让我担心，隐瞒了我什么，昨天夜里情况危急，才不得不在宫中彻夜处理的。”
茗娘这句话出来，众人都沉默了。
若是宫中生变，众人倒可以发挥所长闯入宫中，将沈从玉救出来。
可若是国难当头，此等大事，并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尤其是此时，就连沈从玉都未回府，看来问题远比表明上要严峻的多。
“神女您有什么想法？”
莫邪见茗娘好几次欲言又止，不禁开口问道。
茗娘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叹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罢了……你们换身衣服，随我去城中走一遭，我要亲眼看一下如今的情势才行。”
茗娘说完，众人也都表示赞同。
因此林笙和莫邪进屋去换了一身简洁的衣裳，方便日常出门，不那么打眼的。
茗娘也将一身丝绸衣裳换掉，穿了件寻常妇人的粗布衫子，头上还包了块帕子。
众人是想越低调越好，省得在外被人认了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避免节外生枝。
等出了九王府的大门，茗娘才晓得，此刻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沈从玉果真是瞒了她。
只见京城之中可以落脚的地方，处处都是流民，大白天的街道两旁都是乞丐，一些人被饿到近乎于剩下一个骨头架子，就一层皮包骨头了。
原本热闹的京都，如今家家闭门谢客，就连铺子都鲜少有开放的。
茗娘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家里头待久了，竟连外面情况这么严重都没有收到风声……
她眸色渐深，这些日子以来，她被沈从玉保护的太好。
越往城门口走，这种情况越严重……
甚至一些流民已经将眼神赤果果的打量在了茗娘一行人身上，褴褛的衣裳，贪婪的目光，根本掩盖不掉。
莫邪不动声色的将茗娘护在身侧，他很清楚，人性这种东西有多么经不起考验。
在西域的时候，他虽是高高在上的教主，但天邪教本身就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因此，他见惯了因为一己之私反目成仇，贪婪惰性的人。
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救赎。
茗娘却不同。
到底年幼时出身安城林家，多少也算是大家闺秀，后来虽然离开了家族之中，然而在无忧谷中茗娘衣食不曾短缺，即便清贫，最多也只是需要做一些上山采药、和晾晒药材的活计。
而今亲眼见着城中如此多饥肠辘辘之人，她第一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就在此时，突然，从流民中伸出一只手，扯住了茗娘的衣裳。
“求求你，救救我……”
那人看年岁约莫十岁左右，然而却还没有六岁的林笙高。
“滚开！”
莫邪见状，上前去一把将人踢开。
“莫邪……”
茗娘阻止了他的动作，上前将一两银子递到了那少年手中。
看着他与林笙差不多大小的身量，茗娘很难狠下心来不管他。
如果不是遭了难，没人愿意在大街上求救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却没想到，茗娘这小小的一个举动，立刻引来了街上所有流民的围追堵截。
莫邪眼看着局势不好，一把拉住茗娘，就往旁边的路上跑。
林笙为了防止被流民冲散，一直紧跟着娘亲。
待到了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莫邪四处打量了一下，不赞同的和茗娘道：“人性贪婪，你不该在外露财，这样做非但救不了那个少年，反而会引起旁人的觊觎。”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就因为会引起旁人的觊觎，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是吗？”
茗娘不认可他的观点。
莫邪闻言，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唇角溢出一抹轻笑。
“神女还是太年轻了，也太善良了，根本不知这世间诸多恶行，你当真以为那一两银子能让那个少年活下去吗？”
茗娘想了想，开口争辩道：“虽然不能永久的活下去，但可以足够他度过眼下的贫困。”
“天真！”
莫邪出言嘲讽，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茗娘没有见过的面目。
“你那一两银子非但救不了他，反而会加快他的死亡，人在饥饿到一种程度时，是毫无人性可言的，你以为你给了他救命稻草？你只要一离开，那锭银子就会被身边的人抢走，而那个少年……根本没有保护银子的能力，他只会因为人性的贪婪与嫉妒，在众人殴打他时无辜惨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