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在看向怀中的沈乐时，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公主殿下，可否安然无恙？”
“无恙……无恙。”
沈乐连忙点头。
看了一眼被莫邪用万僵蛊震在一旁的关攸之，她挥舞着小手指着他，和莫邪道：“他不是个坏人。”
莫邪听了沈乐这句话，眉头一皱。
沈乐见状，连忙解释道：“他认识我父皇。”
认识沈从玉？
莫邪闻言，心中一愣，难得的转过头去认真仔细的打量了关攸之一眼。
这人身上线条冷硬，眉目寒凛，若是细看之下，确乎与沈从玉有几分神态上的相似。
这种相似指的不是长相，而是气质，一种油然而生的，两个人长时间相处所沾染上的气质，在一起待久了，哪怕是陌生的两个人身上的气质也会趋于相似。
只这一眼，莫邪就断定了，沈乐果然不是在撒谎。
“你是谁？”
他开口，目空一切的口吻，问着关攸之。
关攸之没有抬头看他，良久也没有答话。
他也许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记了，自从当年离开京城之中，便抛弃掉了关氏贵公子的美名与身份，这些年来，他栖身杀手阁，每日里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世人对他的称呼，也只剩下了一个代号——杀手关三。
得名于他剑柄上一个“关”字，以及每次出手最多三招，必取人性命。
关三，这个称号，在杀手界中算得上响当当。
莫邪并不着急，等着关攸之做完了心理建设，抬起头看他，冷硬的声音开口说道：“关三。”
“关三？”
莫邪闻言，心中徒然一震。
他纵使不关注世事，却也听过这么大名鼎鼎的一个名号。
“你为什么要绑架公主？”
莫邪对这件事分外的执着。
“我没有绑架她……”
看出了莫邪的在意，关攸之开口解释道：“我好多年没有见故人了，在你们入安城的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她的身份，她的眼睛……”
说到这里，关攸之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道：“她的眼睛与故人一模一样，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宣国唯二的两位龙裔，皇太子林笙与茗娘生的相貌相似，而长公主沈乐则像极了她的父皇沈从玉，尤其是一双动人心魂的桃花眼，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仅存在的三分怀疑也散去了，莫邪便打量着面前自称关三的男人，疑惑道：“你既然认识皇上，为什么要在这里待着，而不是去见他呢？”
莫邪的这个问题，恰好也是关攸之心上的痛。
只听他道：“犯过错的人不配被原谅。”
即便……所谓的错也仅仅是为他着想。
其实关攸之这么多年都不晓得，沈从玉并没有怪他，即便是当年在身边出现细作的时候，沈从玉第一个怀疑的人也是当时的副将魏大勇，而非关攸之。
他与关攸之的情分，从来不会因为世事而产生任何变质。
关攸之的愧欠与多年煎熬，其实从一开始就大可不必。
“也许你和皇上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莫邪突然开口说道。
倒不是他突发善心想要劝解关攸之，而是他很了解沈从玉的为人，与茗娘与沈从玉在一起相处多年，莫邪太清楚沈从玉的性情了。
若事实当真像关攸之所说的，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以沈从玉的为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关三的名号在江湖中如此响亮，若沈从玉有心追查，不可能不晓得他的下落，即便会有所阻碍，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关攸之之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茬。
经过莫邪的点拨，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从未怪罪过我？”
他这样的措辞，显得小心翼翼极了。
莫邪见状心里有些叹息，他并不清楚沈从玉与杀手关三之间有什么纠葛，但今日看到关三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也许……
沈从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神秘一些。
得亏这个时候，莫邪不知道关三口中他的过错是什么，但凡让莫邪得知，当初将茗娘打入悬崖底下，且害的她瞎了整整六年的人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那莫邪定然任何感慨都不会有了，非但不会有，甚至还恨不得给万僵蛊上再加一种折磨人的蛊虫，像是折磨龙景天一般，将关攸之折磨致死。
幸运的是，在场之人，对当年之事都一无所知。
且莫邪并没有逼问他，究竟所犯何事？
在这样的一番对话之中，关攸之开始认真的思索自己这些年的作所作为，其实早在茗娘跌落悬崖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正因为后悔，所以没有追着她的线索，赶尽杀绝。
因为后悔，所以才会藏匿多年。
他离开京城，除了无颜面对沈从玉以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
尽管他当初的出发点是为了沈从玉好，得知茗娘的真实身份后，他辗转反侧一个月的时间，自以为冷静至极，所以下定决心除掉林茗娘。
然而等林茗娘当真从他面前跌落悬崖之时，关攸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后悔。
对，他后悔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的茗娘还身怀有孕，也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内心一瞬间的惊慌……
他突然下意识的去追那一抹消失在悬崖边的红色身影。
茗娘掉下去的地方，有一个湖，他最终只在湖岸上捡到了一只红色的绣鞋，这是新出嫁的嫁娘穿的，鞋上绣上大颗的东珠，而鞋子的主人却一无所踪。
湖水冰冷彻骨，关攸之想过要下去寻找……
却在良久后，伫立着湖面，陷入自己的内心纠葛中。
那一天，关攸之在岸边看着只剩下一只的鞋发了一晚上呆，等天明时分，他扔掉了自己多年的配剑，将配剑与鞋子一同丢弃。
远离京城，从此隐姓埋名，成为了一个冷血的杀手。
就在气氛陷入回忆的肃穆中时，沈乐突然开口打断，她道：“你说你姓关？”
关攸之一愣，抬起头看她。
“你是不是有一把剑？”
沈乐略带猜测的口吻道：“我曾经在父皇的御书房见过一柄三尺长剑，剑柄上刻着一个关字，那个剑是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