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他竟如此相信我
兰陵公子2021-05-26 11:233,960

  “好,两个都是国家瑰宝。”弘历诧异而好奇而震惊,至此又感动又欣慰,起身一手执壶,一手执杯下来,满面春风说道:“一个折节下士,一个循礼不悖,好!我来和你们共饮一杯合息酒!”

  说着为二人各倾一杯,自己也斟满了,三杯酒琥珀似的,晃晃一碰,已是各自干了。李卫已是恢复了常态,嘻嘻一笑,竟上去拍拍陈世倌肩头操一口安徽话,说道:“李卫小瞧了读书人。你大有出息,贼娘好好地搞!”

  众人不禁哄然鼓掌大笑。

  李卫笑道:“四爷二年李绂参我一本,说我不读书不学无术,而且违旨看戏。我回奏万岁,不读书是有的,看戏是因为不读书又想懂史,所以天下督抚不许演堂会看戏,唯独我是‘奉旨观剧’,今儿是我家筵,借官家一席之地,叫戏~子人来唱一句!”

  他顺手扯了陈世倌往上席走,连声道:

  “开戏开戏!——你来,和我坐一处说话!”

  须臾,两厢笙篁齐鸣弦管应和。六个妙龄女子,一色*汉装,荷绿长裙曳地,银红比甲醒神,随着节拍从屏风后冉冉而出。灯下看美人绰约掩映,消魂容光令人神往。弘历久羁在外,事务丛繁,烦恼郁塞至此一洗而尽,听那歌伎唱时,却是:

  红樱悬翠葆,渐金铃枝深,瑶阶花少。万颗燕支赠旧情,争奈弄珠人老!

  扇底清歌,还记得樊姬娇小,几度相思,红豆都销,碧丝空袅……

  “好,这是王沂孙的《三妹媚》了!”弘历按节而拍,细细品评,大赞道:“这曲子谱得也好,堪称绝调。”

  “我终归是个俗人,听不懂。”李卫笑着呷了一口茶,望着摇曳婆娑的舞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又叹道:“没办法。”

  “有办法的。”范时捷笑着对弘历挤挤眼,“小四爷就在跟前,小四爷给你作个主,翠儿不依也得依!”

  弘历听得入神,恍惚问道:“你们挤眉弄眼的,是怎么回事?”

  毛孝先笑道:“这是李大人的情孽。先头选戏班子,有个叫豆官的小生,很投制台的缘,就收了房里作丫头,那丫头也很倾慕大人的。可惜嫂夫人风流棒喝,胭脂虎啸厉害,到如今连个名目没有。这事可不是四爷一句话就算的么?“

  “翠儿还是个醋坛子?”弘历笑道,“不要紧,回头我去给你告这个情。”

  李卫不好意思地看看一脸正色的刘统勋,说道:“他们不知情,翠儿倒也不是妒忌。一来圣上当年有话,李卫不许讨小,二来我身子骨儿也不好,就放一边了。”

  几个人说笑絮语间,已经换了散曲儿。

  这是李卫早就安排好的。

  我坐在台上,双手抚琴,细细吟,道。

  这的是无语脉脉春海棠,这的是杏花夭桃云中藏。

  消魂处翠华裹红妆,连钩凤窠,巧笑迎人,恰便似软玉塑王嫱,兰馥西施寄温香。怎得红娘报纱窗,则俺这立功心,封侯志,英雄泪,都化了一把情肠……

  此时歌曲婉转,清音袅袅,座中客酲然半醉击节细聆,直令人心飞神越飘渺欲仙。

  弘历不禁大为赞叹:“今儿真个耳目一新,我在安庆听的徽调,在江南听这散曲和昆调,堪称三绝。北边那些野台子道情比起来,简直不堪入耳。且这词儿也编得甚好。”

  他随口一句话,却搔到了尹继善痒处,一边说“这是大作”

  一边将椅子向弘历这边靠靠,便大讲起南北曲的异同,什么声、气、韵、形、格、味,滔滔不绝。

  李卫插坐在他们中间,既不懂也无兴趣,见弘历侧耳凝神听得专注,便索性起身告声“方便”,便悄悄出来。因见给自己侍候文稿奏牍的师爷廖湘雨坐在门旁一桌吃酒,递了个眼色*便独自出来。廖湘雨会意,向众人一点头,跟着李卫下阶到天井里,问道:“东翁,有事?”

  “嗯。”

  李卫的身影在暗中背对着光,看不清什么脸色,声音低沉浊重,“你不要吃酒了。到前院点起我的亲兵,立刻动手,把妙香楼包围了,男女贼犯,一个不得漏网。哦,还有个畅心楼,你知道不知道?”

  廖湘雨皱眉道:“畅心楼和妙香楼只隔一条路。大人,甘凤池他们一伙子一共八个人,眼线说端午会齐,然后一道儿去山东比武。现在只到了四个,铁罗汉、吕四娘、妙手空、一剑道都还没来。就是这四个,现在也难说就在妙香楼。一惊动,再想遇这么个机会可就难了。”

  李卫嘘着气说道:“个奶奶的,顾不了许多了,只好打草惊蛇,护得四爷平安回去就成!”

  廖湘雨惊得身上一颤,下死眼盯着李卫不吱声。李卫咬着牙说道:“这里头有个分别,妙香楼要连锅端,一个不许漏网。畅心楼要网开一面,一个也不许拿。”

  因见廖湘雨一脸茫然如堕五里雾中,李卫一笑,说道:“你甭问,知道的多了还不如不知道,就这样办!”

  “是!”

  “回来!”

  李卫一招手又叫住了他:“千万要保证小四爷还有那个姑娘!千万!”

  看着廖湘雨匆匆出去,李卫返身回到大堂,已是换了笑脸,一进门便道:“四爷赏识咱们南京的曲儿,几个戏~子很给我李卫露脸,每人赏十两银子!来啊来啊,诸位请酒——有什么好的,再唱几个大家听!”

  隔了一日,弘历便悄悄起程了。他扮了个茶商,刘统勋一身帐房先生打扮,雇了十几头走骡,两乘驮轿,二十几个挑夫挑着茶叶,走骡则驮着弘历给四爷和皇后带的药物和珍玩瓷器,还有尹继善给母亲的寿礼,我乘了驮轿,弘历自己却是骑马,扮了走镖的邢家四兄弟腰悬宝刀,臂挽硬弓,也都骑马护送。

  径由滁县、定远、怀远、蒙城、涡陽、毫州取道穿越安徽,一路晓行夜宿直入河南境。那邢家兄弟既辱于妙手空空儿,又受李卫严词至嘱至托,半点不敢怠懈。一路上轮班儿在驮车上休酣,每日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左右卫护弘历,连走七八天,居然平安无事。

  待至柘城,早就奉田文镜命守候在鹿邑的河南总督衙门亲兵大队人马赶上来护送,邢建业才一块石头落了心。此时由总督衙中军护送,再也微服不成,弘历也就索性坐进了特意为他准备的鹅黄曲柄大轿。浩浩荡荡日行驿道,夜宿驿馆直趋开封。又走了三四天才到汴京,田文镜早已得报,率开封城文武直迎出十里处,在接官亭设酒为弘历洗尘,恭送入相国寺旁的驿馆里。一应安排周详,也不必细述。

  “你太费周张了。”第二日早饭后田文镜来拜,一落座弘历便道,“我走的大官道,太平世界一马平川,又随这么多的人,还怕贼劫了我不成?走的时候我是单槍匹马,再不招惹你们地方官了。你就那么听李卫蛇蛇蝎蝎的老婆子嘴?”

  田文镜越发瘦得可怜,连肩背看去都有些伛偻,坐在那里,时而也要一手按着胸口,呼吸时嘴唇微微翕合,似乎不胜其力。他干咳了两声,椅中一躬身说道:“倒是接到李卫一封信。不过奴才迎驾是奉旨行~事,不为听李卫的话,他说的都是笑话。过我河南境,凭什么他还负半责?我一根秸草的责也不叫他负。四爷要信的过,我直送您回北京。连李绂我也不叫他负责。”

  弘历听罢一笑,用碗盖慢条斯理地拨着浮茶,说道:“河南治安皇上屡有表彰,我是很放心的。我关心的是两条,一是新政弄得如何,二是百姓平常能不能安居乐业。”

  田文镜早已准备好了汇报,因将新政情形大致说了,又道:“火耗归公之后,我连参三名知府,官场震动,如今贪墨的,我敢说没有。河南地土已经全部丈量,富豪人家隐匿土地少缴漏缴钱粮的,我也敢说没有。各衙门整饬吏治,从我总督衙门开头,我开革了五六个师爷,又查出二十几个亲兵有关说官司人命的事,多都放了流配,还请王命在辕门斩了七个,下头也都照此清理。因此,胥吏关说案子官司的,我不敢说没有,但如此峻法严刑,敢以身试法的不多了。新政说到归根,就是治官污吏,苏养民生。四爷,文镜身受皇上隆极之恩,是不敢稍有懈怠的。”

  “你瘦多了。”弘历点头叹道,”不要管外头有什么闲话,皇上知道你,我们也知道你。”

  田文镜心头一热,眼泪立刻涌上眼眶,但他是个深沉人,只作迷了眼,用手绢掩饰着揉揉,沙哑着嗓子又道:“我这心只有皇上最知道,拼着这把老骨头报了这恩就是,顾不得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了。”

  弘历笑道:“这又何必伤感?虽说皇上有旨叫来查看,其实他心里有数,我们也都清亮着呢!社稷,公器也。帝王不得为私。有人告状,查看一下,不就更显你真正无私了?我知道你心里的话,怕我拿河南和江南比,说你不如李卫。你一点也不必存这个念头,以为李卫原是皇上龙潜时的旧人,心里偏向。他的长处短处,我们不掩不护,和你是一样的。戴铎你知道吧,到福建当过道台,是雍和宫出去最早的门人,只为借了库银还顶撞查帐的人,一道诏谕打发黑龙江去了。李卫的事大处着眼,不拘细务,是他长处;你认真,是你的长处,取长而补短,自然政通人和了。”

  一连几天弘历没有接见开封城里的官员,每天早晨起来,他便把邢建业等人叫进来,命他们分赴城郊各镇,向各地进城农民打听麦收欠丰情形,米店面店售粮价格。

  有粮多少,骡马市牲畜进出,饲料贵贱,叉把、扫帚、牛笼嘴以及锄、铣、镢、犁铧、斧、镰、铲,多少是外地进的,多少是本地自产的,一概都要听问清楚,造册登记。众人不知道他弄这些什么用场,也不敢问,只见天天出去,稀里糊涂,竟是见货就问价,问了也不买,天晚回来归总儿在刘统勋跟前回禀交差,几天下来,都觉得琐碎无聊之极。弘历白天也不在驿馆,因乡试科场即将开龙门,相国寺、惠济河街、包府坑、南市巷一带店肆酒店住满了各府各县来省应试的秀才。今日相邀吃酒,明日同约会文,热闹不堪。弘历就在这堆人中厮混,有时到半夜才回来。一连六天过去,眼见第二日就要开考,弘历那日回来的才早些,命人“把刘统勋叫过来”。

  “四爷,这是截至昨日收集到的百货价目。”

  我揉着熬得有些发昏的眼,将厚厚几大册簿子轻轻放在弘历案头,笑道:

  “除了竹木、玉器、轿杠、绸缎几样,连酱油、醋、柴、茶、青菜也都造了进去。没有师爷,都是我亲手抄录下来了。这样爷查看着方便些。”

  弘历点点头,一本一本地浏览,有的地方含笑一带而过,有的地方却看得很细,时而闭上眼好像追忆着什么,口中喃喃有词,也不知念叨些什么,足有一个时辰才看完了。他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脸上带几分刚刚睡醒的惺忪和平静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对正襟危坐看着他的我道:“几份册子,叫人誊录一份留下。你这份原件,密封呈送皇上。”

  我愕然,张着口盯着弘历,半晌才道:“奴婢明白!”

  “你未必明白。”弘历一笑,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妨直言告诉你。我很讨厌田文镜这人,我又不得不承认他是清官、好官,难得的能员!这个话你晓得就是了,说出去我是不认帐的。”

  “四爷!”

继续阅读:第164章 心中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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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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